堯河兩岸,皆為紅石灘。
堯京大結界與河岸線相距約兩里,對岸就是鬼方先鋒部隊駐營之地。
此刻,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從鬼方先鋒營涉水而來,向堯京大結界進發。在他們身后,數不清的飛箭落地,在堯河中濺起一片又一片白色水花。跑得慢一些的人,很快就被飛箭射中,陳尸河中。
待那些人跑得近一些,便可看見,人群中有老有少,都穿著徽國百姓的衣服。
鬼方飛箭換為重弩,射程越來越遠,恐慌的人群在大結界與河岸線之間流散飛奔,像受驚的牛群,一波又一波向大結界碾壓而來。
鴻蒙大陣的結界,至剛至烈,若沒有出入秘印附體,沾上結界邊緣,立刻渾身著火,化為飛煙。此時,已經有不少人渾身燃起熾烈焰火,驚聲慘叫。
剩下的人開始停在結界外駐足不前,但鬼方飛箭仍然在不斷向前推進,后方不斷有人中箭,開始恐慌地向前擠撞,人群中踩踏聲、尖叫聲不斷。
更有些老人抱著兩三歲的幼童,直接向著城墻下跪,凄慘尖叫,祈求城內打開結界,救他們一命。
此刻,鬼方大巫忽然躍上堯河之畔的高山,以宣聲術向堯京城宣告:
這十萬慶城賤民,在我軍攻城時為徽軍送糧送水,城破之后,全部成為俘虜。現在我方將這些人如數奉還徽君,你們若不打開結界收人,就只能給他們收尸。
城樓上,四郎面色沉重,猛然握緊萬古清光的劍柄。幾名長老登樓請戰,卻被他一一拒絕。
沈稷睨了四郎一眼,道:“你想干什么?”
四郎緊蹙雙眉,望著那些無辜百姓,眼中的不忍越來越明顯。
沈稷淡淡看了四郎一眼,道:“南風羽沒有跟你詳解過成緬之戰嗎?”
四郎垂下眼瞼,沉聲道:“講過。”
“那你應該很清楚,就算救得了他們,我們也安置不了。十萬人,其中有多少鬼方奸細,這些人一旦發難,里應外合,堯京城破,天下皆亡。”
沈稷望了一眼結界外哭喊倒斃的百姓,深沉地低嘆了一聲。
四郎凝在原地,沉痛道:“如果不救,民心盡失,這堯京同樣守不了多久。”
沈稷回頭,一臉凌厲地望著四郎:“那你怎么救?去江山秘閣打開結界收人,還是讓你紫霄閣的修士出去送死?難道你認為——他們會給你機會救人?這是陷阱。”
“我知道…”
“你知道,但是你還是想試一試?然后,我沒猜錯的話,你還想自己去?”沈稷望著四郎,做出一臉無可救藥的表情。
四郎沒有再說話,卻緊緊地抿起雙唇,內心似乎無限煎熬。
沈稷長長出了一口氣:
“紫霄閣是天下玄門之首,你身為閣主,就是天下修士的一面定心之旗。這個時候,誰都可以去送死,但你我不能。就算你難受得想死,也得忍著。”
沈稷話音未落,西城門上空一道白影凌空躍起,玉葉道尊已經沖出結界,向紅石灘飛去。
她孤身一人立于紅石灘上空,長袖招展,即刻有萬千銀色冰針在空中鋪成一道寬約數百米的針幕,好似一對時隱時現的巨翅。
玉葉輕震長袖,萬千冰針齊發,鬼方弓箭兵成片倒斃。大結界外的流矢頓時少了許多。
就在此時,對面山巒上數聲驚天咆哮響起。一只長達數丈,形似狂獅的怪獸從山中躥出,一名手執銀杖的鬼方巫師閃到玉葉身側。
“梼杌?鬼方國巫赫連東朱?”
那巫師身材高壯,鷹鼻豺目,低沉道:“玉葉道尊,今日拿你的血祭奠我弟弟赫連羅羅。”
玉葉輕笑一聲,召出一柄玉傘,擲向飛撲而來的梼杌巨獸。
隨后,她手中凝出兩柄短劍,與赫連東朱纏斗到一起。高天之上,一黑一白糾纏翻滾,黑袍勁沉,白衣輕盈。
玉葉并未使出全力,卻已占盡優勢,一連數次欺身上前,將赫連東朱前胸后背劃出數道見骨傷口。
她眼帶藐視,順帶隔空將玉傘數次擲向梼杌,梼杌被玉傘的鋒刃劃傷,被逼得步步退讓。
“小小鬼巫,不自量力。”她輕哼一聲,正要發動冰針,又一個黑影卻陡然閃現在她身后。
玉葉猛然間感到背后有凌厲殺氣,即刻騰身飛旋,還是被那黑影刺中肩頭。
“暗巫赫連月?”玉葉后退數丈,才定身將黑影看清楚。
那人身穿黑紗、雙手持兩柄閃現螢光的冰錐,是一名長相極其妖媚的鬼方女子,她嘴角一絲陰笑:
“玉葉道尊,本想引謝清瀾出來,沒想到卻是你。很好,我兄長在天之靈也可以得到安慰。”
玉葉白衣見血,不覺驚怒,正要對赫連月全力一擊,卻感到胸口微痛,渾身經脈像被封凝鎖死。
她中毒了。
赫連月與赫連東朱一起欺近玉葉,冷冷笑道:“既然來了,怎么可能讓你回去?”
“媽的!”玉葉罵了一句,又艱難后移數丈,玉傘瞬間被兇獸梼杌一嘴咬壞。
梼杌再次沖向玉葉,張開巨口,作吞噬之勢。
此時,一道紅影擋在玉葉面前。陳小貓輕揮銀杖,兇獸窮奇從天而降,與梼杌纏斗到一起。
趁此機會,陳小貓拉起玉葉道尊,向大結界俯沖。
赫連月看到陳小貓手中的窮奇銀杖,馬上吼道:“就是這個紅衣女子,聯手害死兄長。”
赫連東珠眼中殺意驟起,將自己手中的梼杌銀杖猛然砸向逃往大結界的陳小貓。
梼杌銀杖暗含千鈞之力,砸在陳小貓背上一聲悶響。她本要忍不住向前一個趔趄,卻望了一眼遠處的慶德樓,竭力穩住身形,拉著玉葉跳進了大結界。
二人剛剛落地,四郎便已到她們面前。
“你們怎樣了?”四郎關切望向陳小貓。
“玉葉道尊好像中毒了,我沒事,那人的銀杖力道不夠準,砸偏了。”陳小貓甜甜一笑。
四郎對玉葉道:“我馬上讓醫官來為道尊解毒。”
玉葉氣急:“小毒,就是封了我的經脈。媽的,回頭老娘讓這赫連家的兄妹好看。”
四郎見玉葉未傷根本,面色也舒緩了一些,道:
“鬼方人過于卑鄙,道尊未得陛下號令,不要再輕易出戰。”
玉葉將頭偏向一側,道:“說得輕巧,這是十萬人的性命,你們居然可以坐視不理,定力也真是好。”
四郎沉眸不語,眼神微微黯淡。
陳小貓悄悄看了眼四郎,道:“道尊,四郎想必也是不得已,你不要怪他。但我有一個想法,或許,多多少少能救一點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