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輯隊最終還是退了,在西岸村村民武裝到來之前主動退回土坡后面,再向西遠遠兜了個大圈子掉頭南下。
行軍途中,黃三發起了牢騷。
他自認為加入偵輯隊后就沒有打過如此憋屈的仗,更別說不損一人、完美完成了北上刺殺和抓捕的一條龍工作,信心簡直快暴棚的時候。
高高興興來,窩窩囊囊退,怎能不郁悶?
“隊長,一群烏合之眾怕個甚?你要是想不傷他們,我等一個沖鋒就可以繳了他們的銃。”
“說的輕巧!”
王小橫他一眼,剛想斥責兩句忽得醒悟有外人在,遂嘆道:“唉…三娃,叫我說你什么好?兵憲老說‘軍民魚水情’,你這覺悟…我本想趁著這次敘功稟明兵憲轉任你隊指導的…你啊且得學。”
黃三不以為意撇撇嘴,實則心里隱隱升起了一點后悔之意,怎么老是管不住自己這張臭嘴?
他立馬開動腦筋想找補兩句。
哪料西勞經先于他開口道:“王隊正,你說的話我有點信了。”
王小警視前方,隨口道:“什么話?”
“安居樂業啊。”西勞經笑道。
王小嘴不接話了,扭過頭認真打量起西勞經,似想分辨出他是否在反諷。
西勞經毫不示弱對視回去,隨即瞳孔一縮,因為此刻的王小氣質大變,那抿起的薄薄嘴唇好像一把鋒利的刀鋒,一絲絲一點點的向外散發著寒氣。
嘶…此子不可再撩!
西勞經下意識便有了這個覺悟,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一個能允許民眾使用武器保衛自己的正權,才是一個好的正權!才能正治清明,民眾安居樂業。”
王小不知道這話什么意思,但知道西勞經應該是在說好話,所以他笑了,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在西勞經眼中,王小又變回了以前那個圓潤和藹的隊正。
一行人遠遠繞過西岸村,西勞經驚叫道:“哇!好整齊的房屋。”
晚上,一行人宿在另一個村莊外。
西勞經再次驚嘆,“明人不是日出而作日出而息嗎?為什么下面的村子深夜了還家家戶戶點燈?”
翌日清晨,一行人再度向西。
行了十幾里,眾人陡然停步,響起一片吸氣聲。
西勞經突然跪下來,大驚失聲道:“快看,那么高的圓形建筑,哇,還在吐黑煙!主啊,求您告訴我,這是撒旦的武器嗎?”
“去你娘的。”包子實在忍不住這個洋鬼子一路都在“哇哇哇”了,一腳踢在西勞經屁股上,將西勞經踢了個跟頭。
西勞經掙扎著爬起來,正要向王小抗議,忽得又看見遠處一列冒著白煙的機器飛速開來。
“啊啊啊!”西勞經踉蹌著后退幾步,復又跪下,尖聲驚叫:“魔鬼,這里是魔鬼的領地!主啊,請拯救您即將墮入地獄的子民!阿門…”
他這一喊,當即引起了其他葡萄牙人的恐慌,于是都跟著跪下,齊呼:“阿門。”
王小等人也被高高的煙囪和奔馳的火車震住了,一時有點懵,竟忘了去干涉跪了一地的洋人。
耿仲明比他們好一點點。
他不信上帝所以不像葡萄牙人似的,一想就想到天堂地獄;而且他是礦工出身,比王小等川人見識更多,故認得高柱子噴出的黑煙是煤在燃燒。
多少的煤才能生出如此大的煙霧啊?難道是在打造海量的兵器?
還莫名其妙的抓捕自己…
果然,建昌道圖謀不軌!他們想讓俺作啥?
耿仲明半張著嘴巴,內心涌出無限的悲涼。
基地中營,車輪轆轆送來了一車又一車的鋼錠。
鄭時良等高級匠人站在營口,陪同隨車一起來的葉宰。
大禮參拜,葉宰回禮。
互致問候后,葉宰指著最后兩輛馬車道:“一輛裝得是蒸汽機,這東西就是火車上用的,你們想必都了解了,本官無須多說。
一輛裝得是鉆床,專門鉆槍管,和蒸汽機配套使用。以后就不用像你們現在似的十幾天才鉆一根槍管。順利的話,一天百根都沒有問題。”
鄭時良等人立刻眼睛冒光,挪動身體就欲前去查看。
葉宰伸手制止道:“別忙,本就拿給你們試用的,待會兒有的是時間看。”
眾人只好轉向葉宰,聽他還有什么吩咐。
“拿上來。”葉宰揮了下手,身后的趙義適時遞上一摞信封。
葉宰接過,抽出一個寫著“鄭時良”的信封亮給鄭時良,道:“鄭總旗,合作社的分成本來要一月一發,但本官考慮馬上要過年了,所以命令提前結算。喏,拿去。雖然銀子不多,卻也代表本官的承諾。”
“謝謝,謝謝兵憲老爺。”鄭時良顫顫危危接過,激動的嘴皮亂抖,哆哆嗦嗦道:“兵憲如此看重老朽等人,就是粉身碎骨也報…”
突然,一陣馬蹄聲將鄭時良的話音打斷。
葉宰臉色微變,營中禁快馬,應該是出了大事!遂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插認旗的傳令兵打馬狂奔而來。
他連忙把一摞信封都塞給鄭時良,鄭重道:“鄭總旗,麻煩你幫本官發下去。本官看來有事了。”
說罷迎著快馬走去。
傳令兵見到葉宰立即勒馬放慢速度,至葉宰身前丈許滾落馬鞍,單膝跪地從懷中取出一根蓋著火漆的竹筒。
“兵憲,西五區斥候發來軍報。”
葉宰劈手接過,檢查下完好的火漆,不禁微微一怔,心道火漆竹筒代表著絕密,好久都沒收到過了。
遂扭開筒蓋,抖出一張折疊的黃紙。
展開一看,內容只有一句話:王小十人攜二十一陌生人,扣于小河村西十里。
21個陌生人?
葉宰馬上明白,王小應是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這21個人想必就是葡萄牙火器隊了。
一絲笑容逐漸在臉上擴大,葉宰隨手把紙條揉成一團揣進懷里,一指傳令兵,“起來跟上。本官現在去騎馬,你待會兒帶路。”
話音剛落抬腳便走。
一個半時辰后,十余騎馬匹踢起煙塵,旋風般卷入西五區斥候秘密據點。
這是處隱蔽的山岰,外部再以密集的藤蔓遮擋,不注意根本發現不了。
葉宰一進去就看到王小在打人。
打的同時還在痛罵:“狗曰的還想跑?還跑不跑,還跑不跑?”
被打那人是個漢人,大概三四十歲的年紀,穿著破爛的平民衣服,咬牙硬抗,硬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好漢子!王小住手。”葉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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