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天氣乍暖,打沖河河水一刻不停為漁民送來鮮美的魚獲。
老楊頭和兒子忙和了一整天,直至夕陽西下,共打了百十來斤各式魚兒,可謂收獲滿滿。
兩父子操船靠岸,把魚交給等候在岸邊的婆娘和媳婦,隨即拿起差不多已涼透的飯食,miamia狂咽。
突然,相對年輕、眼力較好的媳婦指著兩個男人背對的北方,大聲叫了起來:“公公婆婆、相公你們快看。”
三人連忙看去,只見百步外土坡下有幾十個衣衫襤褸的人逶迤南來,最令人驚悚的是,其中有十幾個人被綁在一起,僅靠兩條腿走路。
強盜!
老楊頭年紀大經歷多,立馬把碗一扔,轉身就往船上跑,剛跑兩步又轉回來,一腳蹬在仍無動于衷的兒子屁股上,喝道:“把你娘和你媳婦兒帶回去,給村里傳信。”
說罷再次往船的方向跑。
被踢了個趔趄的小楊頭喊道:“爹,你干啥子?”
老楊頭頭也不回,聲音惶急但含著一絲義無反顧,“老子拿槍先頂哈兒,你們趕緊走。”
小楊頭看看跑遠的老楊頭,看看身邊的兩個女人,再看看越來越近的強盜們,一跺腳,怒道:“我們走。”
兩個女人猶豫了下,索性鍋碗、魚獲都不要了,跟著小楊頭蒙頭便跑。
老楊頭她們倒不太擔心,因為老楊頭有船水性也好,強盜們都在陸上威脅不到他。
王小走在最前面,對身旁一個蕃子驕傲說道:“西勞經,看到沒有?這里就是我兵憲大人邀請你們來的地方。是不是山清水秀,空氣甜美?”
西勞經是葡萄牙人,登萊巡撫孫元化從澳門請的炮隊隊長。歷史上,如果沒有王小救他,他將死于耿仲明登州之亂。
不過此刻的西勞經卻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命運,聽到王小的話后撇撇嘴,舉起捆著的雙手亮了亮,吐槽道:“你口中的兵憲大人就是這樣邀請的?該死,我已經能想像到,我馬上將遇到一個劊子手,一個屠夫。萬能的主啊…”
“休得詆毀我家兵憲!”
不待王小作聲,平時冷靜的一逼的狙擊手包子跳了過來,一拳就向西勞經的臉打去。
幸好王小武藝不俗,及時抓住包子的拳頭甩了出去,斥道:“滾回去,辱罵兵憲輪不到你出手。”
旋即轉頭惡狠狠瞪著西勞經,怒目如火道:“西勞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要敢再說兵憲的壞話,老子親手扒了你的皮!”
西勞經無所謂笑笑,這一路走來幾千里的路程,他什么苦頭都吃過,有時想想,不如回歸主的懷抱解脫算了。
所以王小威脅不到他,淡淡道:“看吧,你們明人就是這樣的虛偽,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唉呀,反了你了!”
包子又跳了出來,副隊長黃三娃趕緊將他抱住,不然他沒打到西勞經,先得被王小狠狠懲治。
王小出乎眾人意料,哈哈大笑道:“西勞經,你才來大明多久?根本不懂什么是禮儀。兵憲常說,虛偽不是禮儀,但禮儀在某些時候也包含虛偽。別看你漢語說的好,且得學呢。”
“主教導我們,要誠實,欺騙上不了天堂…”西勞經綁著的雙手在胸前劃起十字,他身后的一串葡萄牙兵也跟著動作。
只有隊尾的一個漢人臉色陰沉,眼皮似開似合,不知在想著什么。
王小笑瞇瞇等著西勞經祈禱完畢,這時正好轉過一個土坡,便指著前面道:“西勞經,看遠處的漁民,是不是安居樂業,不比你們主的天堂差?”
西勞經懶得和王小解釋什么是天堂,抬眼望去后就是一呆,喃喃道:“他們好像在跑?”
“呃…”
王小也發現了,馬上考慮到底是出聲提醒那四個人“我們是自己人,不要慌。”還是繼續保持沉默,以免暴露身份。
沒曾想那三人跑得飛快,瞬間去遠。再一看跑向船只的人,已然不見。
片刻后,船上閃過一抹火花。
多次廝殺養成的直覺讓王小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粗魯按下西勞經,同時大喝道:“全體趴下!”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響徹河岸,一抹白煙瞬間被河風吹走。
“操,漁民怎么有火槍?”
王小趴下后大吃一驚,心想這馬喇司還是我認識中的馬喇司嗎?
“有沒人受傷,有沒人受傷?”王小回頭邊看邊問。
包子回復了冷靜的樣子,懶洋洋道:“那人不會打銃,彈丸都跑天上去了。隊長,要我擊斃他嗎?”
王小聽到無人傷亡,呼呼松了口氣,臉上莫名有點發燒,“才和西勞經說安居樂業,這就遇到銃擊…”
不過羞恥感對偵緝隊來說基本不存在,這個念頭一晃而過。王小否定了擊斃船夫的提議,因為隨便殺傷平民是兵憲嚴厲禁止的,在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下。
王小趴在地上,沖漁船高聲叫道:“老鄉別開槍,我們是建昌標營的…”
“砰!”
又是一聲銃響,然后才是老楊頭的聲音:“呸,賊子們休想騙我,葉老爺的軍隊都是紀律嚴明、盔甲明亮。有本事你們別跑,馬上就有人來收拾你們!”
王小頓時哭笑不得,回頭望了望,見黃三給自己打手勢示意無人受傷,便轉回去叫道:“老鄉,我沒有騙你。我們真是標營的,執行軍務時遇到點意外,沒穿盔甲。”
“好,老子問你,攀西州合作社在哪條街幾號?”老楊頭一邊裝火藥,一邊問道。
王小一懵,回頭看看后邊,見隊員們都在搖頭,只好硬著頭皮道:“老鄉,我不曉得。我們出來得早…”
老楊頭斷喝道:“還說不是賊子?這都不曉得,說明你們沒得戶籍,沒趕過場!少說廢話,用耳朵聽。”
聽啥子?
王小剛要開口馬上又閉上,因為他已然聽到了聲音,就在西邊里許外,一片亂糟糟的銅鑼聲音。
老楊頭激動地全身顫抖,情知自己得救了,話語中不免充滿了得意,“聽到了哇?不怕告訴你們,老子們的西岸村有十幾條火槍,弄死你們輕輕松松。”
王小當場郁悶不已。
十幾條火槍他怕個屁,登州的槍林箭雨都闖出來了,身邊隨意一把栓式槍就可以碾壓他們。
但是,與村民沖突卻絕不可行。畢竟人家是在保衛家園,況且己方的任務是絕密,要是鬧開了如何同兵憲交待?
一時間,王小陷入糾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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