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薛延陀的真珠夷男可汗,若是一位雄心勃勃的梟雄,肯定會需要自己這樣的才俊為其出謀劃策。
至于頌敏,早就已經不齒昔日的同胞對于大唐的軟弱,也被蔣亞卿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愿意與他一同投往薛延陀。
至于魏王李泰這位昔日恩主,嗯,老夫已經竭盡所能去幫你,奈何天命不在你那邊。
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你那株樹枝怕是已經快要斷掉了,那就說明老夫與你緣分已盡,自然沒必要為你去死。
一思及此,很有良心的蔣亞卿朝著那洛陽城的方向恭敬地一禮。“殿下保重,再見無期矣…”
然后指揮著這一只由曾經的魏王府死士以及那些突厥暴徒組成的商隊,向北而去,目標,自然是那現如今與大唐已然進入了敵對態勢的薛延陀。
牢中,侯君集身上的衣物依然顯得十分的整潔,發髻也是絲毫不亂,他自己的單間里邊顯得那樣的干凈整潔。
就連頷下的長須,他也是每日繼續精心地打理,就仿佛他還呆在陳國公府一般。
只是,除了打理儀表,將這間小小的牢房收拾得一塵不染之外,其余的時間,他就是在發呆。
要么就站在那牢房內狹小的窗前,看著外面,愣愣出神,往往一站就是半個時辰。
這幾日,沒有人來審問自己,有的只是獄卒按時給自己送來餐食。
哪怕是自己問起外面諸事,也都一一作答。
侯君集已經從獄卒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愛婿賀蘭楚石已然死了,自己的一干心腹麾下,幾乎也都被斬盡殺絕。
參與此刻謀弒行動的魏王府死士和護衛也都死傷慘重,但是,蔣亞卿那條老狗倒是見機得快,已然逃出了長安,不知所蹤。
現如今,自己的妻兒皆盡被軟禁于府邸之中,怕是此刻正在以淚洗面。
想著這些,侯君集的臉上,卻沒有多少的波動,唯一傷感的就是自己的妻子與兒女,被自己所連累。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畢竟,當時完全已經被利益還有仇恨摧毀了理智的他,根本就沒有去考慮過這些問題。
只有當一切都過去之后,侯君集這才絕望地發現,自己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令自己承受不了。
一想到一開始的時候,那位愛婿賀蘭楚石多次意圖勸說自己改變主意。
但是那個時候,自己哪里聽得進半句,最終,賢婿已然橫死當場。
那些自己依為心腹的部下,也都因為自己的一念之差慘死。
“是某,對不起你們…”看著那狹小的窗外的光明,侯君集嗓音干澀地喃喃自語道。
就在這個時候,侯君集聽到了腳步聲朝著這邊行來,雙眉微挑,卻仍舊看著窗外。
畢竟,來的不管是誰,又能怎么樣?
只是,當其他的腳步聲都停下之后,還有一個腳步聲繼續向前,最終在牢門外停下。
一個令侯君集最不愿意聽到的聲音,突然在這牢中響了起來。“侯君集…”
每一個字從他的嗓子眼里吐出來,仿佛都顯得那樣的吃力,可是那熟悉的嗓音,讓侯君集渾身一顫。
侯君集緩緩地轉過了身來,就看到了那個穿著一件常服便衣,負手立于牢門之外,陰沉著臉看著自己的大唐天子。
侯君集努力想要挺直自己的脊梁,可是,陛下那雙如刀的銳目。
讓他心虛地垂下了頭,最終,侯君集頹然地拜倒在地。“臣,參見陛下…”
看著這位正值當打之年的大唐名將,現如今卻…
李世民既憤怒,又有些恨鐵不成鋼,抿了半天嘴,這才朝著一旁的趙昆吩咐道。
“趙昆,打開牢門。”
隨著一聲銅鎖聲響,李世民跨步進入到了這間牢房之中,看著這位跪倒在地的侯君集。
李世民沉聲道。“起來。”
“…罪臣不敢。”
“…”李世民看著垂頭喪氣的侯君集,最終用眼神示意了下趙昆。
趙昆識趣地先出了牢門,不大會的功夫,那些侍衛都皆盡退到了遠處去。
李世民干脆就席地而坐,迎著那侯君集錯愕的表情,李世民頗為唏噓地道。
“朕一直都很看好你,知道你機敏聰慧,而且在軍略之上,有獨到見解。
為此,朕特地請李老卿家悉心授你兵法軍略…”
侯君集臉上的錯愕,隨著李世民的自言自語,漸漸地變成了慚色。
最終,侯君集泣拜于地。
“陛下,罪臣自知所犯之罪甚大,必死無疑,可是臣…臣還是厚顏請求陛下。”
“我那愛婿賀蘭楚石,一直反對罪臣,可是為罪臣所脅迫,不得不從之…”
“吾妻兒,也皆不知曉罪臣之謀,請陛下看在昔日的情份上。
赦免罪臣妻子,讓我侯氏一門,有香火延續…”
李世民看著哽咽伏地的侯君集,不禁眼圈有些泛紅,喃喃地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朕…朕可以答應你,但是朕,需要一個承諾。”
聽到了李世民此言,侯君集不由得面露狂喜之色,抬起了頭來看著跟前的陛下大聲道。
“只要陛下能夠答應臣此事,便是讓臣此刻肝腦涂地,臣亦可瞑目矣。”
李世民壓低了聲音,湊到了侯君集的耳邊小聲地道。
“此番謀弒太子,乃是你一人所為,與旁人無涉…”
侯君集一臉錯愕地看向這位大唐天子,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此事確為罪臣一人所為,并無其他人與臣合謀行事。”
看到這位極其聰明,可是偏偏因為性格問題,而犯下了如今必死之罪的昔日愛將,李世民大手重重地拍打在他的肩膀之上,沉聲言道。
“好,希望侯卿你記住你的承諾,朕也定會讓你侯氏香火得以延續下去…”
侯君集重重地以額搶地,三個響頭,直接在額頭之上磕出了血印,嚎啕大哭起來。
“罪臣,明白,多謝陛下全了罪臣最后的心愿…”
“你呀,唉…”李世民眼眶有些發紅地站起了身來,步伐沉重地走出了牢門。
“告訴獄卒,不許對侯君集無禮,更不許薄待了他,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