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蟬衣頗為不滿的轉頭,看向了眼木槿與李明義。
二人一者是名義上的禁軍統領,一者是輔助維護秩序的弦樂離女首領,怎么連下面這些普通百姓都組織管理不好?
而此時臺上,她身后的眾人終于也察覺到了下方動靜。
領導說話的時候被打攪,這不管是在哪個時代,都是一件有人要倒霉擔責的事。
木槿與李明義對視一眼,很快便有了動作,分別走到了臺邊。
“陛下,張先生…”
他們先是向高臺邊緣處正在和張會之聊天的小皇帝行了一禮,然后分別朝下面人吩咐了幾聲。
豆蔻和一個禁軍將領模樣的男子分別領命,帶人快速下山去了。
前方的獨孤蟬衣面色微緩,準備等一等,再去講兩句,然而過了一會兒后,當豆蔻和那禁軍將領去到了山腳下后…那兒的動靜卻是更大了,絲毫沒有被抑制的跡象!
從高臺看去,那個地方正跪地的百姓人群宛如被堅船劈開的潮水般向兩側分開。
似乎是在給某些人讓出一條兩米寬的路來。
這條道路一路蔓延到至了山腳下那條登山大道的入口處。
這條正規的登山大道十分寬廣,階梯一路延伸到他們半山腰的這座高臺,一級階梯都可供三十人并肩。
然而這條山道只是兩側邊緣站滿了人,中間卻是空闊的無人踏足。
那些來自大離何方的有些權勢與財富的貴人豪商們雖然并不屬于能登上半山腰高臺的大離那一小撮權力者。
但是他們卻擁有在這條登山大道兩側站立觀摩的資格,可以不用擠在山腳下的擁擠人群里。
然而這條登山大道,和白天的封禪大典一樣,卻是不準他們與百姓們踏足哪怕一步的。
否則就是刖刑(截肢斷腿)。
這一條用天然白色石料鋪就的十分干凈的山道,每一級階梯都銘刻有古樸的壁畫雕文,來自最初修建它的某個時代。
它內涵是象征一條登月之路。
而被賦予了離地之人心中最高的夢想也意味著它不是一般人能踩踏的。
在白天的封禪大禮上,它只允許一身白衣的趙戎等少數封禪學子們走。
而眼下,也只允許場上身份最尊貴的大離太后與幼帝踏足。
然而,此時此刻,意外發生了。
有一只穿普通綠色長靴的右腳,突然從人群中伸出,踩踏在了這條潔白階梯的第一級臺階中間處。
這是一個不屬于以上幾人的漢子,然后…又有一個屬于少女的青粉交間的繡花鞋,緊跟上,也是隨意一腳踩在了這級階梯的中間位置。
半山腰的高臺上,獨孤蟬衣,木槿李明義還有一眾權貴們紛紛或皺眉或好奇看去。
從山腳下那條人群雜亂分開的那條路上,正緩緩走出了一大一小兩個人。
一個是全身綠油油的抱劍漢子。
一個是臉蛋俊極了的提劍少女。
二人緩緩拾階而上。
而他們走上來的意圖與目標,連傻子都判斷出來。
他們要登山。
而這條山道階梯的盡頭,便是他們這眾大離權貴所在的高臺!
獨孤蟬衣端在身前的兩只手松來,其中一只玉手伸到另一只手的胳膊肘處,兩指輕輕拉了拉袖子,然后又放下。
似乎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
然而站在后側看著獨孤蟬衣背影的木槿,靈敏的瞧見娘娘的這個小動作后,卻是知道,此刻,身前這位大離最尊貴的女子…生氣了。
木槿跟隨了獨孤蟬衣很久,知道這位娘娘有時候越是生氣越不會表露出來,特別是因為小人物而置的氣,更加不會讓人看出來,除了這個不知怎么養成的小動作…
木槿立馬上前一步解釋道:“娘娘,他們是…”
獨孤蟬衣突然轉頭,側目道:“哀家認識他們,是那位咱們請不來的趙大先生手下的隨從,哀家有影響。”
語氣輕輕。
木槿話語卡住,飛快瞄了身前女子的平淡表情,點頭道了句:“正是。”
便不再多嘴。
獨孤蟬衣抿了抿唇,其實此刻她心里有些不高興,但是面上沒表露出來。
眼下,除了這兩個有點印象好像是一直跟在趙戎身后的隨從外,她并沒有看到趙戎的身影一起出現。
前不久,獨孤蟬衣其實派過豆蔻去請趙戎來參加慶祝典禮,然而他的答復是客氣的拒絕了,這本來也沒事,相反,獨孤蟬衣還松了一口氣。
雖然是林麓書院與趙戎幫她成功封禪的,但是作為統治者的她早就巴不得這些大恩人們趕緊離開。
而趙戎沒有馬上隨眾人一起走,就已經讓獨孤蟬衣有點犯嘀咕了——其實她對于這個行為有些不按套路出牌的男子的情緒感官是有些復雜的…
然而眼下,李白與趙芊兒的突然而至,被獨孤蟬衣自然的視做是趙戎的吩咐。
她并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那些曲折之事。
于是,這她就有些不爽了。
本來你都說了不來的,現在又跑來了,還是只派隨從來…嗯這也就算了,畢竟你是大恩人大客人,但是!你不僅這么晚才來,而且派來的兩個隨從還架子這么大…
此刻,全場寂靜,臺上眾人的目光都一刻不停的放在前方這位大離太后的身上,等待她的反應。
而獨孤蟬衣在與木槿若無其事的說完話后,便也保持一動不動的觀望態度。
她目光安靜的落在了下的正安靜登山的李白與趙芊兒身上。
一時沒有開口的意思。
然而在心里,她已經在懷疑某人是故意的了。
這是給哀家的一個下馬威?
獨孤蟬衣心道。
若是趙戎他親自過來,就算是遲到了,并且旁若無人的走上了下方這條等級規矩森嚴的登月之路,她也不會多說什么,甚至會帶著李望闕上前,微微低下高傲的頭恭敬迎接。
然而你現在派幾個手下的阿貓阿狗過來,都肆無忌憚的走這條特殊山路上山了,和她與幼帝并駕齊驅…
這是不是太不把大離的最高皇權放在眼里了?
哀家和陛下都是你的下人一樣不成?
而且在場的數十萬軍民,還有大離權貴們都在這里看著呢,她們孤兒寡母還要朝你趙子瑜派來的兩個下人屈身迎接不成?
獨孤蟬衣面無表情,默默注視下方毫不停步的二人。
哀家敬你很大程度是敬你背后的林麓書院,是敬你的幫助,是敬你是闕兒先生的身份,不然你單單一個山上人的身份會讓哀家忌憚恭敬?
來什么玩笑又不是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元嬰大能與上品武夫!
大離也不是那種小國,隨便一個山上下來的小修士就能把持朝綱,而且哀家連明面上能差遣的金丹境戰力都有兩個…
扶搖之后,武夫九品,每兩品對應一個道修的大境界,李明義四品武夫便相當于金丹境界,再往上,三品是對應半步元嬰,二品與一品是堪比元嬰境…
此刻,她想要保持端莊的端起的手又一次忍不住松開,一只玉手伸到另一只手的胳膊肘處,兩指輕輕拉了拉袖子。
這是獨孤蟬衣被派來大離前,曾經還是那一個古老又榮耀的身份的時候所養成的小習慣,因為那時的裝束,需要她牽一牽手胳膊肘處易滑的白紗…
然而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見下方那二人似乎是沒察覺到場上氣氛的凝固與不妥,也似乎是沒有意識他們行為的不禮貌與冒犯。
漢子與少女依舊一前一后,默默登山,沒有停步的意思,這讓等待的獨孤蟬衣已經在心里把某個“趙先生”溫柔問候了一百遍了…
見娘娘的面子似乎越來做掛不住,她又不方便開口,于是木槿主動上前了。
今日格外安分守己的李明義見狀,也淡然一笑,悠然跟了上去。
兩位金丹境。
除了武夫品秩不太明確的周獨夫外,這是大離牌面上最強的兩大戰力。
木槿與李明義二人往高臺正對登山大道的臺沿處一站。
一襲宮裝的大司樂眼眸下睥,“二位停步,可能誤會了,慶典已經結束了,汝等可否去請下趙先生,讓他來參加不久后的晚宴。”
給了個臺階下。
但是這也是一個陳述句,一位金丹境女子修士的命令語氣。
然而下方正登山的李白與小芊兒明顯今日的聽覺是不太好,無視了任何外來的聲音,繼續做著他們自己想做的事情。
之前百般勸阻卻無效的豆蔻與那位禁軍將領帶著一眾下人們無奈跟在二人身后,卻也都始終要在山道邊緣,不敢越步踏足臺階中央。
這也讓正在行進的李白與趙芊兒省了一些麻煩。
李明義沒開口,似笑非笑,有點想看木槿笑話的意思。
宮裝女子面色不變,但是卻察覺到了身后獨孤蟬衣的表情變化與輕輕抬起的某根手指。
于是她立馬離開了高臺,身法飄逸的來到了李白二人前方高了九級的臺階上,距離不遠不近,剛剛好,擋住了后方去路。
她同時主動開口,掩蓋些這行為的霸道。
九級臺階下,李白沒看前方,而是抬抬眉梢,瞄了眼身側落后兩步卻絲毫沒有停留之勢的冷陌小芊兒。
姓李名白的漢子緊了緊懷中的劍,其實除了是劍客外,還有一點副業,話說這年頭,誰沒個副業啊,家里看門的大爺都會唱幾句戲腔,想做劍仙的小芊兒都努力要當個二奶奶。
頓感就業壓力大的李白點點頭,然后在木槿剛剛開口之時,動作不停,繼續抬起了腳。
邁上一級臺階。
漢子身上某種氣勢驟然涌現。
“二位…”
木槿話語卡住,驀然打起十二分警惕,緊盯著漢子懷里那柄不顯山露水的劍,然而…她緊接著愣住了。
“九…品武夫?”
這是個爆發氣勢的九品武夫。
全場亦是有點安靜,只是還沒待一些人嘴角泛起些笑意,抱劍漢子不對,是抱劍武夫,又步伐不停的邁上了一級臺階。
八品武夫。
與木槿只相距七級臺階的八品武夫李白又抬腳前邁一級臺階。
七品。
李白開始登階,一步一品。
六品。
五品。
直到…四品武夫!
當木槿與武夫李白只相距寥寥三級臺階之時,她陡然一醒,猛然撤至十數米外。
這位金丹境大修士讓出了路來!
四品武夫已然是與她同階的存在!而一個道修被同階武夫靠近三步以內,柔弱體魄與之相比,簡直是小孩與壯漢,渾身性命操之與股掌之間,能死的不能再死!
高臺上,獨孤蟬衣面色一變,顯然也是明白這點,嬌聲輕斥道:“愣著干嘛!還不快去!”
李明義不敢大意,立馬身形一閃,填補了木槿撤離后的空缺,擋在了已然與他同品的李白面前。
一個四品武夫,聯手一個金丹境后期的道修,可以勉強壓制住另一個四品武夫。
驚起些汗的獨孤蟬衣略微松了口氣,然后此時此刻,那個抱劍的武夫面對兩個同階存在,竟然絲毫不停步。
距離三階。
李白又邁出了一步。
三品武夫。
比肩半步元嬰的三品武夫。
兩個武夫之間只剩兩步。
也不待眾人毛骨悚然,那個叫李白的漢子又笑了笑,然后他…
抬腳又邁一步。
二品。
全場剎那間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