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當即一驚,連忙扭頭回看。
不知何時,身后卻出現了一上了年紀的老人。
老人頭戴青色的員外帽,身上穿著這年頭難得一見的綢緞衣衫,帶著一臉和善的笑容朝他說道,“年輕人,莫驚莫驚,老夫不是壞人。”
男子左右看了下,眼見四下再無旁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沒好氣的撇了老頭一眼,說道,“老丈,你差點嚇死我了。”
老人聞言呵呵直笑,也不在意他口中言語間的冒犯。
他不經意間撇了一眼男子收起來的二弟,臉上的笑意越發燦爛。
“哎,年輕人,我看你們一行人風塵仆仆,卻是要到那里去啊?這出了北關山后,路可是越來越難走的。”
老人像是和他拉家常一樣,隨意的問道。
男子當即答道,“不想走也沒轍,誰讓上面下了命令了呢。老丈,你可知前往浮昌的路段可好?”
老人聞言立刻笑了起來,腮邊長出的黑毛越發黑亮起來,他笑著說道,“尚好,尚好。”
“哈哈,年輕人,那我們等下再見。老夫這就回去準備一下,到底定要將自己的珍寶贈送給你們。”
說完,老人便往旁邊的山林里鉆去,頃刻之間便沒了身影。
男子望著他離開的身影,神情越來越迷糊起來。
好一會兒之后,他突然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過來,抬頭看著天色自言自語道,“遭了,我撒泡尿怎么用了這么久,也不知道回去會不會挨那小子的批?”
他一邊嘀咕著,一邊快速往回走去,渾然忘了剛剛見過的老人。
山路邊,一行人還在陰涼處休息,男子當即挺了挺腰桿,走入人群當中。
“什么味道?”
“不似鬼氣,也不似人氣,反而有股奇怪的腥臊味兒。”
人群中的張驕忽然鼻子一陣抽動,他垂下頭稍作分辯,立刻便聞出了味道的來源。
他望向剛剛走入人群中的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
“他先前還沒有這股怪味,剛剛出去轉了一圈,身上的氣息就變了。這是遇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還是三陽會借機中途安插進來人了?”
張驕一時間里思緒發散,各種想法猜測不斷的從腦海中冒出。
下意識的,他一舉一動間越發謹慎起來,準備看看這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陽光傾斜。
在休息了小半個時辰后,柳浩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催促著大家趕緊起身趕路。
眾人這才磨磨蹭蹭的起身,跟著他往浮昌的方向走去。
山路崎嶇,卻是難行。
在趕了近兩個時辰后,臨近傍晚之時。
一行人行至一條干涸的山溪下方,
柳浩望了望天色,心頭的火熱也褪去不少。
他朝著眾人說道,“天色漸黑,大家找找,看看附近可有適合過夜之地。”
眾人當即領命,分散開在附近查看起來。
“諸位郎君,可是在找住宿之所?”
這時,旁邊卻突然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
眾人立刻朝聲音處望去,卻見一頭戴青色的員外,身穿綢緞衣的老者笑呵呵的朝他們問道,旁邊還有一灰衣小廝攙扶著。
大家立刻朝柳浩望去,等待著他的指示。
“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又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突然冒出一個老人家邀請你去他家做客,換誰都不可能直接應下。只有那種剛出門,還不懂江湖險惡的愣頭青才會沒心沒肺的一口答應下來,他們的下場大多數都是被做成了包子餡。”
柳浩自然不是這種人,他學著江湖客那樣雙手抱拳,朝著老人說了聲,“老丈心意我們領了,只是我們一行人人多,就不去貴府打擾了。”
說罷,他便朝大家使了個眼色,示意先離開這里再說。
大家當即聚攏到一塊兒,準備離開。
這時,剛剛從旁邊山腳處趕過來的一男子看著老人,忽然驚呼道,“肖伯父?您可是肖勝奎伯父?”
老者當即“咦”了一聲,朝著出聲的男子看去。
“你是哪家的娃娃?怎么知道老朽的姓名?”
男子當即高興的走過去,沖著老人一禮拜倒,“小的是李家溝的小一輩,名叫李貴。當初卻是會集上見過您老人家幾次。”
“老李家的娃啊!”
老人拍著李貴的腦袋,眼中噙著淚說,感慨萬分的說道,“好好好。這年頭難得見到同鄉,今日一定要去伯父家好好坐坐,咱們好好聊聊。”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后面的人群喊道,“卻是有緣,沒想到在這里能見到同鄉后輩,諸位還請一起來寒舍休息一晚吧,也讓我們叔侄倆有機會聊上聊,老朽在此拜謝了。”
說完,老人家便一把抓住李貴的手,帶著他不容分辯的往山后的小路走去,
一邊走著,還一邊詢問著,“你們李家溝現在還有多少人啊之類的。”
這邊,柳浩看著已經遠遠走開的李貴,臉上一片無奈。
他稍作思考了下,便對著大家說道,“那今晚咱們就去李貴伯父家打擾一下了。”
人群中立刻發出了一聲歡呼。
這初春料峭,在這荒山野嶺當中,能有一處房屋過夜,卻是再好不過的了。
至于對方是不是不懷好意,他們也在李貴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后,放下了大半的戒心。
一來自己人里有人認識對方,二來他們一群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自是不懼對方這一垂垂老矣的老翁。
大家當即開動起來,沿著山路趕了上去。
張驕落在最后面,鼻子朝著老者剛剛待過的地方不斷抽動。
片刻之后,他突然低聲自語道,“也是半點活人的氣味兒。”
說罷,他便跟了上去,卻是要看看這到底擺的什么龍門陣勢。
只是在臨走之前,忽然有一股陰風從他身旁吹過,張驕眼中瞬間變為一片血色。
血光浮現,無數的字跡在其中閃爍,最終這些字跡化為一個遁字,從他眼眶中滴落下來,埋在剛剛走過的土地當中。
一行人跟著老者,走在山邊的小路上,左轉右拐之下,卻是再也見不到大路。
望之四周,盡是奇異陡峭的山巖。
棵棵松柏從山巖的各個角落中生出,夜幕之下,遠遠望去,令人情不自禁的心生余悸。
一行人情不自禁的捻了捻領口,只覺得山中越發寒寂。
柳浩心頭下意識的生出一些不對勁的感覺,他正要提醒大家一下時。
卻見走在老者卻忽的回過頭來,笑容和煦的說道,“諸位莫急,馬上就要到了。老朽宅子卻是專門建的偏僻了一些,畢竟這年頭,我們小老百姓還是住的偏僻一些比較安全。你們說是不是?”
他身邊的李貴當即應聲答道,“自當如此,還是肖伯父有遠見。”
老人聞言爽朗一笑,也不多說,只是臉上卻滿是得意之色。
柳浩也稍稍的放下心來。
在轉過一處山腳,行了半里地后,他們眼前突然豁然開朗。
只見怪石嶙峋的松林腳下,一排稍顯簡陋的房屋出現在大家的眼中。
粗略一看,卻是有著二十多間的樣子。
房屋周圍,一圈籬笆將其高高的圍了起來,四周還有不少塊開墾出來的田地,數位身形佝僂的作仆人打扮的身影,正忙活在田舍之間。
老人朝著眾人指著房屋,和善的說道,“諸位郎君,請。”
說完,便在小廝的攙扶下,朝著眼前小小的村莊中走去。
柳浩看著眼前這片仿佛世外桃源般的村莊,內心深處的疑慮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然后跟著大家迅速地趕了上去。
張驕看了眾人走入村莊的身影,再回首往外看去,卻見山風吹松林,陰寒之中,林中浮現出一張張丑陋的臉龐。
他輕捂了下鼻子,卻是跟著走了進去。
小村中最大的房屋里。
大家剛一踏入主間的房屋,立刻就被眼前的擺設家具所震驚。
當先入目的就是室內陳設的茶色螭案,上面放著一青綠古銅小爐,爐中炭火通紅,一縷縷微不可查的檀香氣味從其中散發出來,充斥在整個屋間。
茶色螭案上方,正掛著一幅山水大畫,兩把楠木交椅分列兩邊,卻是顯得大氣富貴。
兩旁屏風的紗罩下,一盞盞油燈燈火透明,將整個屋子照映的一片富麗堂皇,比之北關中的麗春院也不相多讓。
這一群苦哈哈哪里見過這等場面,當即看直了眼睛。
老人卻是不在乎他們的丑態,當即松開小廝攙扶著的手,笑著說道,“諸位郎君還請入座,我這就吩咐人給大家上點吃食。”
說完他便轉過頭,對著一旁的小廝說道,“給廚房說一下,準備好酒宴,我要招呼下課人。”
小廝立刻點了點頭,躬身走了出去。
大家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兩旁的高背椅上,神色中也多了不少的拘束。
柳浩看著眼前的家具陳設,心頭的最后一絲顧慮終于消去,轉而代之的是一絲絲懊惱與緊促。
“自己這個堂主,應該沒有表現出什么失儀的地方吧!”
他不斷的回憶著和老者接觸以來的點點滴滴,再確認沒有出現啥紕漏后,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再回首,卻見身前的案桌上,已經擺滿了糕點干果。
四名有些木訥的仆人抬著兩個大圓桌來到堂前放好后,很快就有廚娘端著一道道菜品走了上來,順便給每個座位前都斟滿了酒。
酒香四溢,瞬間便蓋住了屋里的檀香味。
幾名成員更是被勾起了饞蟲,下意識的咽了兩聲口水。
柳浩立刻瞧了過去,神色中充滿了不善,警告之意十足。
“莫要這般喪眼,平白丟了我三陽會的臉面。”
老人卻仿佛沒有看到一樣,他慢慢走到酒席旁,招呼著大家坐下后,這才舉著酒杯朝著眾人說道,“相逢即是有緣,我們走一個。”
說完,他便一口飲盡杯中的酒,順便將酒杯倒翻過來讓大家看看。
柳浩當即站起身來,端著杯子朝老人拜謝道,“今日卻是多謝老丈的款待了。”
說完,他也一口飲下杯中之酒。
頃刻之間,柳浩雙腮之處已是一片潮紅。
老人當即喚人給他滿上,連連勸說之下,又是一杯灌下肚中。
席面上,眼見柳浩這位堂主已經開動,早已按捺不住的眾人也立刻抓起筷子,胡吃海塞起來。
張驕混雜在人群當中,也動起了筷子。
這酒水佳肴他已嗅過,卻是沒有添加別的東西。
酒至三巡,桌面上的眾人皆是神色迷離,眼看是醉了有那么個七八分。
老人眼見時機差不多了,卻是再給大家添了一輪酒后,話音一轉說道。
“其實,今日請諸位前來,卻是老朽懷了別樣的心思,還請諸位郎君恕罪。”
喝的迷迷糊糊的眾人聞言陡然一驚,腦子里頓時一片慌亂,只有幾個不勝酒力的仍癡癡傻傻的笑著。
老人渾然不察,繼續說道,“我今年六十有三,膝下無子,卻是有著四個女兒,今日一見諸位卻是動了心思,想招幾個女婿來維持我老肖家的香火。”
“老朽在此保證,只要在座的哪位愿意入贅我老肖家,待老朽百年之后,愿將自己的家財分予諸婿。”
說著,他便詳細的介紹起自己的財產,順便不斷的給在座的諸位添起酒來。
一時之間,在座的諸位聽得是如癡如醉,心思百轉,恨不得直接作了他的女婿。
老人看著場上諸人,突然神秘一笑,朝著旁邊的小廝吩咐道,“去,將四位小姐請上來,讓諸位看看,我老肖家的女兒是不是個頂個的美貌。”
小廝立刻往旁屋走去。
張驕忽然心中一動,腳下忽然浮出一個小鬼的腦袋。
土鬼當即躍入土中,跟著這小廝追了上去。
小廝走轉右走,很快就來到正廳后的一處旁屋邊,毫無感情的說道,“小姐,老爺喊你們前去挑婿了。”
屋子里立刻想起一陣嘰嘰喳喳猴子般的叫聲。
“快快快,把我的衣服拿來。我要去挑夫君了。”
“別搶,那件明明是我的衣服,姐姐你又欺負我。”
土鬼悄悄鉆出地面,趴在墻角邊上,偷偷往屋里看去。
卻見五只渾身長著黑色長毛,鼻骨兩側各有一塊骨質,好似一只只大馬猴子樣的猿狀生物正坐在銅鏡旁,對著鏡子不斷的涂著紅腮,描著眉毛。
旁邊一比其他四只小上許多的猿猴正吵鬧的喊著。
“大姐,大姐,我也要挑夫婿嫁人。你這個月都嫁了兩次了,怎么也要輪到我了。”
旁邊正抿著紅紙的大馬猴當即摸了摸它的腦袋,笑著說道,“小妹莫急,等再過兩年,咱們就五姐妹一起嫁人,你現在先等等,等后年春天到了,姐姐們保管讓你嫁人。”
旁邊的另一只大馬猴也笑著說道,“是極,是極。到時候絕對忘不了你的。今年就暫先便宜姐姐們好了。你是不知道,這一到春天,卻是癢的難受死了。要不是心疼父親不易,我真恨不得一天嫁一次人。”
小馬猴羨慕的看著自己的姐姐們,
吱吱喳喳的浪笑聲中,四名打扮梳妝好的“美人”已經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山精志異》:深壑有贛巨人,人面長臂,黑身有毛,反踵骨鼻,見人笑亦笑,脣蔽其面。然其性暴虐甚淫,常擄人于山林中,以作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