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光芒四射。
溫暖的陽光自東方天邊照射下來,灑在大地上,稍稍驅走了一些晨時的寒意。
只是這陽光在落到黑澗寨之時,卻戛然而止。
濃郁的灰白色霧氣布滿了整座山頭,落不進分毫的陽光。
霧氣徘徊流淌中,隱隱約約傳來絮絮低語與人影走動的聲響,偶爾還夾雜著幾聲狂笑或慘哭。
張驕靠在石椅上,右手支著腦袋望向被灰霧籠罩住的山洞。
只見灰霧翻滾中,陰邪之氣不斷匯集,將一個又一個枉死在黑澗寨的殘魂喚醒了過來。
它們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模樣也是千奇百怪,缺胳膊斷腿再是常見不過。
殘魂們飄忽在霧氣當中,或是大聲咒罵,或是瑟瑟發抖,亦或者瘋癲一樣的撕扯著自己的身體......
當真是一幅群魔亂舞的景象。
張驕看著眼前大有化鬼窟模樣的黑澗寨,當即站起身來,將這些殘魂喚到身邊,口中低頌起度人經。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
一遍經聲頌完,眼前的殘魂依舊呆呆的杵在他面前,并沒有如他想象般的超度往生。
張驕見狀卻是搖了搖頭,低聲告了一聲抱歉。
“其實,我并不信什么人有來生轉世的。”
說罷,籠罩在黑澗寨上的灰白霧氣立刻消散的無影無蹤,這些由執念怨恨形成的殘魂們頓時暴露在清晨的陽光之下。
頃刻之間,它們便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張驕轉過身,只見石椅上,一條純白色的皮毛正放在上面。
旁邊五鬼恭敬的喊道,“老爺,皮子已經給您剝好了。”
張驕走過去,摸了摸這條還有些余溫的皮毛,徑直召過一直站在兩旁的山賊,將皮子丟了過去。
“給我鞣制好。”
山賊當即接過皮毛,快步消失在洞窟之間。
張驕滿意的看了眼五鬼,便來到當初黑袍文士所在的洞穴中。
他稍作打量后,便打開了放在最顯眼處的盒子,從中取出一支金香。
金香長約一肘,寬有三支,通體金光燦燦,很是不凡。
張驕當即盤膝坐在洞穴中的蒲團上,將金香插在面前的香爐中,然后喚過火鬼,準備看看這祭神香到底有何妙處,令三陽會的人這般大費工夫,也要將其煉制出來。
火鬼鼓起膀子,當即對準香頭噴出一絲火苗。
火苗舔舐在香頭上,不斷烘燒著。
一分鐘,兩分鐘......
時間不斷流逝,火鬼口中的火苗也越發猛烈。
以至于到了最后,一股猛烈的火焰燃燒在黑乎乎的洞穴當中,將整個洞穴照亮開來。而火鬼更是通體紅亮,好像一塊燃燒著的火炭一樣。
金香在烈火當中,卻是紋絲不變,沒有絲毫將要點燃的樣子。
半晌之后,火光驟熄,火鬼掉落在地上。
它吐著舌頭,臉蛋皺成一團,略尖的雙耳中更是不斷散發出陣陣的熱浪。
“老爺,小的沒有啊!!!”
說罷,它便放聲大哭起來。
“小的沒用,小弟該死,連根香都點不著。”
張驕看著耍寶一般的火鬼,一腳將它踩成一團煞氣吸入體內,然后捏住香爐中的金香說道,“有點意思啊,倒是對得起你兩百點的身價。”
說完,他便快步來到定遠禪房中找到的書冊邊,再次翻閱起來。只是無論怎么看,都沒有找到半點關于這祭神香的消息。
張驕復又將金香放回盒中,轉身走出山洞。
“看來還是免不了要和三陽會繼續打交道,也好,說不得自己也要當會臥底,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混個帥令當當。”
“嗯。不過還是先要染頭。”
輕笑聲中,黑澗寨瞬間安靜下來。
北關城,一處三陽會據點中。
張驕笑著和門口處站崗的三陽會弟子打了聲招呼,然后悄悄問道。
“兄弟,這幾日會中可還安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粗面囊分了一半過去。
門衛毫不客氣的接住粗面囊,左右瞧了下后,小聲說道,“會中倒是無事,只是黃堂主這兩日卻是脾氣不大好,將好幾個兄弟訓的狗血淋頭。”
張驕聞言立刻朝他抱了下拳,剛剛走進院中沒幾步,就聽到黃堂主在訓人。
“南口那邊為什么會消耗這么多口糧,十日不到,會中發過去的糧食就已經快要見底了,你是怎么管理的啊?”
“我給你們說了多少次,讓你們抓牢糧食,仔細分配,別中間斷了口,結果你又來問我要糧,我給你變出來嗎?”
“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老段要是真干不了這個差事的話,那就立刻給我滾下來。會中有的是能人要上位。”
臭罵聲中,張驕悄悄往里望去。
只見院中正屋里,黃堂主端坐在一張八仙桌旁,吹胡子瞪眼睛的訓著一年紀不小的中年管事。
“堂主,這真不怨咱老段啊!會中發下來的糧食真的是太少了,南口那邊又是不斷的來人,我是已經把口糧減了又減,但還是撐不下去了。”
“要吃飯的嘴真的是太多了。”
中年管事此刻正滿腹委屈的給他解釋著。
“您要是覺得我不行,那就換個人,我老段絕無二話。”
說完,他便氣鼓鼓的盯著黃堂主。
黃堂主立刻毫不示弱的盯了回去。
兩人就這般僵持住了,直到張驕走了進來。
黃堂主這才收回目光,他琢磨了一下,對著中年管事的說道,“再給你分兩石雜糧,怎么也要給我撐到月底。”
中年管事聞言眼中一喜,口中卻習慣性的討價還價起來。
“黃堂主,兩石怎么夠,您再給我多來點。咱不要多的,在來三石就夠了!”
黃堂主當即指著他鼻子就罵了開來。
“你現在給我滾,否則一顆米都別想從我這里拿到。”
中年管事的這才悻悻的往外走去,身后又傳來了黃堂主的話。
“記住,等下晚上了再來取,別讓其它地方的管事兒看到。”
他當即點了點頭,快速離開院子。
正屋里。
黃堂主看著走進來的張驕,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容。
“周老弟,這幾日卻是不見你,不知去哪里散心了?”
“黃大哥說笑了,小弟能去哪兒,大哥不是知道的嗎?”
張驕靦腆一笑,仿佛沒有聽懂他話中的挪喻一樣,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后從懷中取出幾錠銀子放在桌上。
黃堂主當即了然。
他沖著張驕悄悄的眨了下眼睛,瞥了眼桌上的幾錠銀子后立刻俯過頭,低聲說道,“周老弟,聽老哥一句勸,法不輕施,以后莫要隨意施法。”
“小弟自當謹記大哥教誨。”
張驕立刻點了點頭,然后將在桌子上的銀子推了過來。
“聽聞會中最近又是艱難,小弟也沒什么能夠幫助到大家的,小小心意,還請黃大哥不要拒絕。”
黃堂主自是不會拒絕,他看著面前的銀子,搖著頭訴起苦來。
“老弟,真不是大哥想要你這銀子,實在是會中當真艱難。自從年時道子們入城施福后,這來北關城中的信徒越來越多,會中是越發捉襟見肘了,我到現在都在愁下個月該怎么辦。”
說完,他立刻轉身去到里屋取出紙筆,在上面一一記下。
“大洪歷二百八十八年元月二十七,弟子周大苗獻銀錢肆什兩。”
寫完,他還讓張驕看了一眼,然后取出自己的印章蓋印后,這才將銀子收了起來。
張驕頓時一臉崇敬的看著他,口中連連稱贊。
“咱們三陽會有大哥這般一心為公的人物,何愁大業不成呢?”
黃堂主當即笑著說道,“老弟謬贊了,我不過是做到自己的本分而已,會中還有無數個我這樣的人,像老弟你不也一樣,一心為我三陽會的大業出力出錢。終有一日,我三陽會定會創立個三陽盛世。”
張驕立刻應聲附和起來。
房間中頓時充滿了熱烈的氣氛。
隨后的幾天里,張驕開始按部就班的在三陽會中上起了班。
白天準時出現在每個傳教點幫忙,晚上則尾隨觀察著黃堂主等北關城中骨干們的活動。
幾日的為隨后,還真讓他有所發現。
北關城中竟然還有一位將班坐鎮指揮,而這位將班還是一位婦人,正是這北關城中的大將軍的平妻之一,蘭夫人。
張驕心中的疑問頓時解開了不少,難怪三陽會在北關中的傳教如此順利,這位蘭夫人在其中定是出力不少。
雖然蘭夫人看起來只是個將班,但作為三陽會和北關城的高層之間的紐帶,想來也是知道不少會中的內幕吧。
張驕的心思立刻蠢蠢欲動起來。
他當即就將自己的注意力轉到蘭夫人身上,正當他準備謀劃將軍府時,慈云寺被燒的消息也在此時傳了過來。
同時一道密令也傳了下來。
“各會弟子,搜尋一位白發的道人。”
張驕偷偷的看了一眼畫像上的人物,就是一普普通通的道人畫在上面,除了上面特別注明的此人有著一頭白發以外,畫像上的人物就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想憑這個找到他的話,除非是他哪天洗頭了。
看來那日飛走的郎帥令的魂魄中,關于自己的信息也是不多。
這一日,正在會場幫忙的張驕突然黃堂主叫了出去。
等到他們來到會中據點時,張驕才發現,屋子里竟有不少的熟面孔,都是那日一同入會的弟子。
旁邊早已來到的柳浩偷偷的給他眨巴了下眼睛,示意站到自己旁邊。
張驕當即走了過去,和他站在一起。
三陽天尊的雕塑下,黃堂主一臉正色的說道,“諸弟子聽令。”
堂下諸人立刻嚴肅神情,朝他看去。
只見黃堂主一聲喊道,“柳浩何在?”
柳浩當即一步跨出,恭敬的拜倒。
“弟子在。”
黃堂主當即取出一道符令遞到他的手上說道,“三陽令諭,任命柳浩為浮昌城堂主,率堂下眾弟子于二月十日前到往浮昌城傳教。”
拜倒在地的柳浩仿佛沒有聽懂一樣,怔怔的看著身前的黃堂主,直到他再重復一遍后,這才哆嗦的接過符令,一臉的狂熱的吼道。
“遵三陽令諭。”
黃堂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咪嘻嘻的說道,“恭喜了,柳堂主。”
柳浩不敢置信的掐了掐自己,臉上的笑意止不住的流露出來。
“還要多謝黃堂主的提拔。”
黃堂主立刻擺了擺手,沖著下面的弟子說道,“諸位,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你們就要啟程。”
眾人立刻領令,往外走去。
不少人在出了門后,才嘀咕起柳浩這家伙走了狗屎運,竟然一步登天成了堂主。
張驕漫步在最后面,看著和黃堂主一起走進后屋里的柳浩,眼中滿是疑惑。
“浮昌城?那不是郎帥令先前傳教的地方嗎?為何突然派我們這么一幫新人過去傳教?三陽會到底有何打算,難道是我的身份暴露了?”
張驕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日,北關城外。
柳浩一行人在辭別了前來相送的黃堂主等人后,立刻往浮昌趕去。
柳浩一馬當先,神氣飛揚的走在最前面。
幾個機靈的弟子已經開始在他身邊鞍前馬后的奉承起來了。
半天之后,走了有十幾里的路后,人群中當即有人說道,“柳堂主,走了這么久了,我們歇息一會兒吧!”
柳浩卻是抬頭看了看天,朝著他們說道,“時候還早,咱們再多趕一會兒爐,等下了在休息。”
旁邊立刻就有人附和著說道,“是啊,天色還早,我們再趕一會兒。”
“就是,這點路都堅持不下來,你還是早點回北關好了。”
人群議論中,提議的人當即不再言語,默默地跟著大家繼續走下去。
日上高頭,春日里的太陽也曬得眾人一身燥熱。
先前附議的幾個家伙心里也是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急著拍他的馬屁了。
人群中漸漸響起聲音。
“柳堂主,休息會兒吧。”
“是啊,休息會吧。”
柳浩擦了把汗,聽著大家的呼喊,這才不情不愿的說道,“那行吧。大家暫歇一會兒。”
人群立刻四散開來,找著陰涼處歇息起來。
四散的人群當中,第一個提議休息的家伙,則立刻躲到人眼看不到的地方,痛痛快快的放起水來。
“呸,小人得志的東西。剛剛當了堂主,就急著給我們下馬威,趕得這么急干什么,黃堂主不是說了嘛,十號到就行了。”
他一邊小聲的咒罵著,一邊捏著自己的兄弟往高抬了下,好讓它撒的更遠一些。
就在這時,一只手臂突兀拍到他的肩膀上,沙啞干澀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年輕人,你在這兒干什么的?”
他當即打了個激靈,放到一半的水立刻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