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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零章 又一個戰略欺騙的犧牲品

  歷史是滑稽的。

  歷史上,這批激進派,最終成為了保王黨。

  因為他們對俄開戰被暴打,隨后又對巔峰期的腓特烈的普魯士單獨開戰…當然,全都打輸了。

  擔心保守派要訴訟他們、追究他們的責任,于是激進派立刻轉身,支持國王廢除國會,以免自己遭到保守派的審判和清算。

  此時這種滑稽還未上演,激進派們還處在一種別樣的亢奮之中。

  閉關鎖國和文字獄般的出版審查和信件檢查之下,瑞典人并不知道外部世界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更不知道俄國和普魯士,都已經不是曾經可以被暴打的弱雞了。

  卡爾吉倫特博格在對俄開戰這件事上,信心十足。

  現在,就缺錢了。

  卡姆比爾有錢,吉倫特博格缺錢,兩者的會面的氣氛是如此的和諧和愉快。除了這兩人,還有自由貿易號的艦長饅頭。

  饅頭很容易搞清楚了瑞典國會的情況,他跟著劉鈺讀過不少書,也了解前朝的歷史,心道這不就是閹黨和東林黨?誰上臺,政策就要變,眼前這位人是黨魁,很可能成為瑞典的新內閣大學士、左平章軍國事?

  “兩位,我先聲明。我只是這一次的艦長,不是天朝對瑞典的全權大使。我沒有資格決定談判,我只能解答你們一定的疑問。”

  來之前,劉鈺倒是和他說了不少事。但考慮到這種事不是他這個鷹娑伯能定下的,話也沒說的太滿,只是給了一些可能的底線。

  劉鈺說的可能,饅頭覺得差不多就是定下來了,他也知道自己能答應什么、否定什么。

  不管怎么說,他認可劉鈺的想法,認為瑞典是打開歐洲窗口的機會,尤其是親眼見到那些走私販子之后,更堅定了這種想法。

  武夷茶在福建,是論擔賣的。加上雜七雜八的稅、給海關的賄賂,裝上船也就15兩銀子一擔,120斤。

  跑到這,這茶葉也是論斤賣的。英國一斤武夷茶,單單是稅就得收3錢銀子,價不算;而在哥德堡,賣給走私販子,全價也就4錢銀子,一擔就是48兩,暴利。

  就算將來運的多了,薄利多銷,弄到3錢銀子甚至2錢銀子一斤,這都有得賺。

  而且武夷茶還是比較低端的茶,要換成長炒青之類,利潤更高。

  再說這些西洋人懂個錘子的茶?他們只能是各國東印度公司買什么,顧客喝什么,各國的東印度公司當然是只選便宜的,不選好的。

  可坐在家門口,那些運茶到福建港口的,實在賺不到這么多。一艘船,百十萬西班牙銀元還能賣得出的。

  來時劉鈺就囑咐過他,搞好和當地地頭蛇的關系。

  該賄賂賄賂、該送禮送禮,五萬兩之內,通通報銷。

  不怕對方開口要錢,就怕對方不開口要錢。

  卡爾吉倫特博格知道卡姆比爾是這一次去往中國的全權大使,也知道眼前這個軍官很年輕,聽說也不是貴族出身,應該也不能掌握談判。

  聽饅頭一說,他心想這需要先確定一下中國那邊到底能提供什么樣的條件。

  “艦長先生,這一次法國使節團去中國,到底達成了怎么樣的協議呢?”試探著問了一下中法會盟的結果,他知道法國和大順有一些類似國際法的條約,比如海難救助,可是真正核心的密約,并不知曉。

  “對不起,我只是個艦長,距離可以商討國事的三品官還差得遠。條約并未公開,也可能現在公開了?但在法國人離開之前,我就護送貴國的俘虜前來哥德堡了。”

  饅頭耍了個小花招。他護送瑞典俘虜歸來,和法國沒有一毛錢關系,但這么一說,愣生生把兩個毫無關系的事聯系在了一起。

  卡爾吉倫特博格果然被這個話術繞了進去,或者人們總是喜歡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他自己的判斷是中法這一次交往,就是為了對付俄國人的。

  這種外交小花招是劉鈺為瑞典人、英國人、荷蘭人準備的小劇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戰略欺騙。

  顯然,瑞典人上當了。

  “艦長先生,聽說您參加過對俄國的戰爭,還在前線受到了天朝皇帝的表彰?”

  “是的。我在額爾古納河前線的棱堡攻擊戰中,曾獲得過勛功獎勵。我的老師,是對俄談判的副使,也是這一次對準噶爾蒙古人征戰的將軍。貴國的俘虜,就是我的老師在阿爾泰山救出來的。我在額爾古納河回來后,一直在北方艦隊服役,繪制過北太平洋的海圖。我們的艦隊里,也有瑞典人,是個叫斯文也不姓斯文的,是當年俄國探險隊的副隊長。”

  他想著劉鈺交代的事,和瑞典人交談的時候,三句不離俄國,弄得簡直像是一種外交暗示。

  “我的老師在對俄國的談判中,一直譴責俄國人對克里米亞的侵略,以及對卡累利阿的非法侵占。天朝的將軍們在和準噶爾部作戰的時候,也被列納特的炮兵攻擊過,大臣們也曾懷疑貴國支持準噶爾部。后來也是我的老師澄清的情況,訴說了瑞俄對立的事。”

  句句不離俄國,侃侃而談。

  心里卻想,我不知道別人怎么想的,反正我知道,威海的海軍軍官們,都是南下派,可沒想著要和俄國開戰和俄國開戰,海軍就只能蹲在威海睡覺,反正不能陸地行舟把船開到西域,連刷戰功的機會都沒有,總不能跑去勘察加去劫俄國扒海象皮的漁船吧。

  朝廷也不會對俄開戰的,不會把精貴的軍改后的陸軍,派去西伯利亞吃雪。打個準噶爾,打出去近千萬兩白銀的后勤損耗,有一千萬兩,足夠把艦隊爆成好望角以東最強了。

  聽饅頭一直在說俄國,卡爾心想,這一次對俄開戰,優勢很大啊。

  有法國的支持,有中國的支持,這還不暴打俄國?只要開戰,中國人從東邊出兵,一定能產生連鎖反應土耳其人如果知道中國出兵、瑞典出兵,也一定不會閑著。

  可是,為什么順帝國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要在貿易問題上壓迫瑞典?這是什么意思?是作為對俄開戰的貿易補償?

  他不是商人,想到的都是國與國之間的利益。站在一個預國務大臣的角度去看,似乎也說得通。

  順帝國出兵,看上去更像是對瑞典的幫助,從而想要獲得瑞典的貿易份額。

  而且,顯然這群中國人對歐洲研究的很透徹,發國使團出訪這樣的機會,似乎也沒有和法國談貿易問題,顯然盯上的是哥德堡的走私販子們。

  卡姆比爾趁機道:“吉倫特博格爵士,中國商人希望在東印度公司入股,理論上,這并不違背國會對東印度壟斷權的授權。公司的股本,也不是只向瑞典募集。但是,順帝國的一條條件,是違背壟斷授權的。”

  “比如這艘自由貿易號。他們希望能夠用自己的船,以振興自己的造船業,增加足夠的水手海員。而壟斷授權規定,東印度公司的船只,只能在瑞典建造。”

  “或許,國會可以修訂一下這個授權?”

  對東印度公司的股東而言,用誰的船都一樣。大順的船又便宜,用料也好瑞典可沒有柚木和檜木,而且瑞典的橡木也不多,都是些松樹和杉樹,并不是上好的造船料。

  但是,對瑞典的造船業主而言,尤其是在國會中有席位的造船業主而言,他們支持東印度公司的唯一理由,就是東印度公司要在瑞典造船。

  造船業主是激進派,這不是因為他們熱愛祖國,而是因為和俄國開戰,意味著需要訂購軍艦。

  可是如果放開東印度公司只能在瑞典造船的限制,顯然他們也不太可能會支持東印度公司。

  卡爾雖然有些“極為過高的估瑞典的國力,心里沒點數”,但在一些事上還是有腦子的。

  卡姆比爾這樣的東印度公司董事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如果瑞典拒絕,不但在對俄開戰的問題上可能得不到大順的支持,甚至對華貿易都可能徹底終結。

  現實很殘酷。

  說是叫東印度公司,不如叫對華貿易與非洲貿易公司。

  瑞典倒是也想在東南亞搞一塊殖民地,然而荷蘭立刻警告,如果瑞典在東南亞伸手,荷蘭就要開戰。

  瑞典也想在印度搞一小塊地方,然而這一次不但英國反對,連準盟友的法國也立刻警告,如果瑞典在印度伸手,就要挨打。

  一沒香料,二沒印度,好望角以東的壟斷權,也就有個自由貿易、海關大開的大順。

  他自己也在東印度公司有股份,每年東印度公司還交不少的稅和壟斷費,這對小國瑞典而言,可能是除了銅鐵礦以外的第三收入。

  公司的利潤當然高,但公司的利潤是股東的,不是瑞典國庫的。要是東印度公司破產,每年國庫就得少一大筆收入。

  沒錢,打什么仗?怎么拳打俄國、腳踢普魯士?

  而且,自己這個激進黨的黨魁馬上就要上臺,就要面臨東印度公司破產解散的“重大政績”?

  “呃…艦長先生,商船只是一種工具,難道貴國的商人,就不能允許在瑞典造船嗎?”

  饅頭也沒說太多廢話,而是說了一個奇葩的回答。

  “天朝搞海外貿易的商人,都在威海造船廠有股份。”

  一句話堵住了卡爾,這個回答簡潔又有力,等同于拒絕。

  既然在造船廠有股份,那還扯什么?

  “我不是全權特使,但我個人認為,或許…在戰時,天朝的商船可以被征召作為瑞典海軍?但可能,只限于對俄開戰。”

  這個條件,他可沒資格答應,但反正要回國后談,不妨先說出來騙一騙。條件嘛,坐地起價,就地還錢,談成談不成的,誰說得準?

  這個條件,倒是很有力量。

  考慮了片刻后,卡爾心頭也做出了一些判斷,他應該力促國會,通過對東印度公司壟斷法案的修訂。

  這一次,應該大肆宣揚中國的船只送回瑞典俘虜的事,首先要讓俄國知道。不管大順到底是什么意思,要讓俄國相信大順在搞瑞、法、中三國同盟就好。

  再加上如果大順提高關稅、東印度公司必然破產的窘境,無論如何應該支持。

  既然自己可能會上臺的緣故,就是煽動復仇主義,對俄開戰。那么,或許,可以在國會上,將這件事和收復失地的愛國主義綁定在一起。

  只要,大順能夠答應,商船可以在必要時候,被瑞典海軍征召對付俄國。或者,大順可以確定中瑞反俄同盟,這都可以作為他的外交成功,很容易促成國會在愛國復仇的情緒下,通過修改壟斷權的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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