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的慘案讓整個青陽城為之震驚。起初得知馮金寶因為離家躲過一劫,多數人認為馮金寶是福大命大,還有些想太多的陰謀家,懷疑是馮金寶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才給馮家招來的禍事,而他自己倒是躲過去,害死了全家。
隨著馮金寶的歸來,明里暗里的謠言并沒有消歇。
馮金寶沉浸在傷痛之中,并沒有理會那些。他配合官府的調查,卻也沒多大意義,因為不管是他,還是馮家其他人,有商場上的競爭者,但那些人不會做這等喪心病狂的事。
事實上,馮金寶已經知道真兇是誰了,只是沒有告訴官府。因為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謝凡那樣做的動機,說出來也無法解釋,倒不如不說,省得惹來麻煩。而且,馮金寶也沒指望靠官府來抓捕謝凡。
被太守叫過去問話,馮金寶全程神思游離,聽到太守問起他對馮家遍布各地的生意有什么打算時,馮金寶愣了許久,只說了一句,“那是我爹留下的家業,我會盡力撐起來的。”
從太守府離開的時候,馮金寶碰上了那位曾經看上他的小姐,打了個照面,那小姐態度十分冷淡,與先前大相徑庭。
當然,馮金寶并不在意,因為他從來也沒喜歡過這個官家小姐。據他所知,這小姐是因為在府中不得寵,想給自己找個富貴人家,再加上青陽城太守貪財,所以才“看上”的馮金寶。
回到家中,馮金寶覺得疲憊至極,躺下睡了一覺,醒來天都黑了。
見段嶸過來給他送晚膳,馮金寶連忙起身,神色抱歉,“怎么能讓段爺爺做這樣的事?段爺爺初次來我家,理該我招待著才是。”
話落,馮金寶面容枯澀,這里是他的家,可他事實上已經沒有家了,段家也沒有下人可以伺候他,伺候客人。
段嶸嘆氣,把飯菜從食盒拿出來擺好,“你是云鶴的兄弟,跟我客氣什么?趕緊吃點東西,打起精神,明日出殯,該準備的云鶴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你家的親眷也都通知到了,明日會來的。”
馮金寶聞言,鼻子一酸。他曾經覺得大男人哭起來娘們唧唧的,他就從來都不哭。但如今才知道,以前不哭是因為他過得很幸福,但一夜之間,什么都沒了。所幸有段云鶴這個兄弟陪著,不然他可能都不想活了。
半夜馮金寶一身孝服,守在靈堂里,段云鶴又過來陪他。
“你去睡吧,不必一直陪著我,我沒事。”馮金寶看著段云鶴這次出門后消瘦了一圈的臉,心中感動又覺得愧疚。
所謂患難見真情就是如此吧。出事之前,兩個人只是生意場結識的朋友和合作伙伴,因為脾性投契所以有私交,但遠不到掏心掏肺無話不談的地步。馮金寶那日之所以去敲了容國公府的大門,其實是想求元秋救救她的侍衛,并沒有奢望段云鶴無條件地幫他。
但段云鶴真的做到了。他大半年都在外面奔波,明明也才回到家,剛過了幾天安逸日子,用段云鶴自己對馮金寶顯擺的時候說的原話,“我們家是天下最好的,我有最好的爺爺,最好的干娘和哥哥弟弟姐姐姐夫,我們家還有最可愛的寶寶,哈哈!”
馮金寶相信段云鶴并沒有夸大其詞,但因為他出事,一向精明的段云鶴像是變了個人一樣,明明比他小好幾歲,很多時候做的事卻像個兄長一樣,話變少了,也不在馮金寶面前跟段嶸有什么親近的舉動,總是默默地照顧著馮金寶,把一切都打點得妥帖穩當。
就連曾經在馮金寶印象中高冷嚴肅不茍言笑的段嶸,也把馮金寶當孫子一般關心照顧,他最寶貝的親孫子成了奔波忙碌的那個,他也并沒有任何不滿。
思及此,馮金寶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在他這輩子最艱難的時候,有這樣好的朋友和長輩陪著,真的給了他走下去的勇氣。
段云鶴打了個哈欠,搖搖頭,拿起一疊紙錢,一張一張地投入火盆里,“沒事,你要累了就靠著我睡一會兒。”
馮金寶看著曾經一身少年氣,總是打扮得很精致的段云鶴側臉消瘦,下巴上還有胡茬,衣服皺巴巴的樣子,眼眶濕潤,趴在段云鶴背上抽泣了起來。
段云鶴嘆氣,他都不知道幾天沒洗澡了,這在以前是絕對不能忍受的事,但如今無所謂了。他雖然自小沒了父母,但段嶸給了他全部的愛和自由,遇見元秋之后更是一步一步走上了人生巔峰,這兩年過得很快樂。這次馮金寶的劫難,段云鶴全程陪著,也像是自己經歷了一番,很多以前不會的,沒做過的事,自然而然就會了。因為他的精明世故,只是對外人的,一旦被他認可,就可以見到他溫暖純良的那一面。
“本來想葬禮之后再問你的。”段云鶴想轉移一下馮金寶的注意力,“你們家跟謝家,到底有什么淵源?先前聽你說的,你爺爺在世的時候經常帶你去南詔謝家做客?”
馮金寶擦干眼淚,點頭,“嗯。我小叔生下來體弱多病,我爺爺說都以為他會夭折,活不過五歲。我爺爺為了救我小叔,親自抱著他到南詔,送去了謝家,跪求謝老神醫相救。謝老神醫把我小叔留下,當親兒子一樣養活到了六歲,才送回馮家,那個時候我小叔已經跟正常人一樣,能跑能跳,什么病都沒了。”
段云鶴忍不住感嘆,“謝老神醫真是菩薩心腸。”醫者為了保護自己,有時候選擇拒絕一些“燙手山芋”,無可厚非。像謝寅這般,把生病的孩子養在自己家里,真的很難得。一旦馮金寶的小叔中間沒了,對謝寅的名聲將會是巨大的打擊,也極有可能落了馮家的怨懟。哪怕馮老爺子跟謝寅早有私交,能做到這種程度,也令人敬佩。
馮金寶點頭,“是啊。謝爺爺是個特別好的人,待我也特別好。他還曾問我是否愿意跟著他學醫術,但我小時候貪玩,覺得學醫術太累,就沒點頭。我爺爺在世的時候,每年都會帶我和小叔去看望謝爺爺,在謝家住幾日,都是在秋季,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
“是謝老神醫的生辰嗎?”段云鶴問。
馮金寶愣了一下,“不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每年我爺爺都在這個時候帶我們去一趟南詔,可能他習慣了吧。有一年我不想去,因為我跟謝鏡辭也玩不到一起去,謝靜語很高傲,謝凡…他總是悶悶的不說話,我覺得謝爺爺救的是我小叔,我小叔去看望他老人家就好,用不著我。那次我偷偷溜去外公家玩兒,結果等我回家的時候,謝爺爺竟然來我家了,還給我帶了禮物。”
段云鶴皺眉,“謝老神醫很喜歡你的樣子。”
馮金寶點頭,“可能他還是想收我為徒?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我有學醫術的天賦的,如今我想學,但謝爺爺早就過世了。我爺爺對謝鏡辭和謝靜語特別好,對謝凡也是,每次都精心給他們準備禮物帶過去。我曾經特別喜歡一塊玉,我爺爺卻說那是要送給謝凡的生辰禮物。爺爺又搜羅了好多寶貝哄我開心,但當時年紀小吧,我就是忘不了那塊玉,到現在都記得…”
馮金寶說著,拳頭握了起來,眸中盈滿了水光,“雖然我不喜歡謝凡,但我們家對他,真的仁至義盡,從來都是有求必應,他良心都被狗吃了!”
段云鶴摟住馮金寶的肩膀拍了拍,“別想那么多了。”
謝馮兩家的關系比段云鶴以為的更加親近,但老一輩的過世之后,事情就不同了。
段云鶴在想,如果除了謝老神醫對馮家的恩情之外,兩家還有其他恩怨糾葛,大概也是在馮老爺子和謝老神醫那一輩在世的時候發生的,因為自從這兩位過世,馮家和謝家就沒什么來往了。
翌日,葬禮過后,馮金寶又在墓地里坐了很久很久,天黑才回家。他對太守說會守住父親留下的家業,但如今哪里有心情去打理生意上的事?
段云鶴主動提出要幫忙規整一下馮家在各處的生意,馮金寶自然求之不得。
路上段嶸就跟馮金寶談過,希望他把家人安葬之后跟他們一起回東明,報仇的事不是留在家里才能做,萬一喪心病狂的謝凡不肯放過馮金寶,馮金寶留在西遼很危險。
最后定的是馮金寶過了親人的頭七之后就跟段家祖孫一起去東明,他知道謝凡也是容家一直在找的人,有容家幫忙,他會有機會報仇雪恨的。
處理完馮家的喪事之后,段嶸找到了蘇默在青陽城的屬下,問青雷的情況。
段嶸有點擔心姚遠那邊出問題,不知道青雷去了齊天城之后情況如何,但他暫時也不能撇下段云鶴和馮金寶去找青雷,只能按照原計劃,該回去的時候就回去,希望青雷那邊一切順利吧。
過了頭七,馮金寶和段嶸祖孫便離開了青陽城,回南詔去了。
段云鶴這幾日看了不少馮家的賬本,對于馮家的生意有了大概的了解,他打算把馮家的生意跟段家的合并,方便管理,跟馮金寶提了,馮金寶自然沒有異議。至于什么收益分成之類的,段云鶴說什么,馮金寶都說好。哪怕段云鶴要把馮家的生意直接吞并了,一分錢不給馮金寶,馮金寶也樂意。
與此同時,齊天城里,姚老爺子的傷勢恢復了一些,已經能坐起來了,雖然暫時還不能下地。
青雷跟姚遠商量過后,決定明日就啟程。安排一輛寬大舒適的馬車,跟姚老爺子在皇宮里養傷沒太大差別,路上照顧好就是了。青雷覺得早點帶姚老爺子回去見到元秋,他能早點好起來,姚遠也深以為然。
經過這次的劫難,姚家人對于離開故鄉,到東明國生活這件事,都沒有排斥了。畢竟,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他們先前沒有遇到麻煩的時候不覺得,如今都意識到,姚遠的皇族出身就是個禍患,這次過去,未必沒有下次。
至于行李家當那些,他們回程路過明月城可以停留一日,順路的話也可以跟親戚告別。
姚遠很感激青雷的安排,這天夜里,他讓青雷帶他去見了謝凡。
“你外公死了沒?”謝凡一見姚遠,就來了這么一句。
姚遠面色一沉,青雷上前,一腳就踹在了謝凡心口,“老實點兒!”
意外的不只是謝凡,還有姚遠。
謝凡這幾日在地牢里過得很平靜,有人按時送水送飯,他以為青雷是認可了他說的身份,不敢造次,卻沒想到再次見面青雷依舊如此不客氣。
而姚遠已經從青雷那里得知了謝凡疑似的身份,雖然恨不得把謝凡撕了,但如果謝凡真的跟容家有關系,姚遠也只能選擇忍了。
“你找死!”謝凡對青雷怒目而視,咬牙切齒。
青雷冷哼,“有一件事,希望你搞清楚。如今我是容家人,你是不是,尚且沒有準話!就算你被老夫人認了,也沒有囂張的資本!”
姚遠冷哼,“謝凡,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如果你說的身份是真的,你最好安分些,改邪歸正,否則,容家是不會接納你的。”
姚遠也不知道他為何要說這樣的話,或許私心里,他并不希望這個人渣是容家人,如果真的是,他希望謝凡洗心革面,不然,定會成為一個大麻煩。
翌日,青雷就帶著姚家人和謝凡一起啟程回東明。
姚家人在明面上,謝凡在暗中,出發之后,就被青雷安排的高手先一步帶著離開了。青雷要把他早點送回容家,讓容嵐和元秋來查清楚,這人所說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姚家人在明面上,謝凡在暗中,出發之后,就被青雷安排的高手先一步帶著離開了。青雷要把他早點送回容家,讓容嵐和元秋來查清楚,這人所說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