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兩銀子一匹布,對一尋常百姓家而言已經是很不小的賞賜了,只是如此祥瑞才堪得這點兒打發式的賞賜,由此亦可知太子對所謂祥瑞的態度是如何了。
禮部尚書到底不是一般人,聲調平穩的恭然應諾,不過內心的苦悶是不言而喻了,本想著趁皇帝不在的時候獻上,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要呈到圣駕前。
朱標心中自然是對這等祥瑞不屑一顧的,又不能富國強民,也不能保人長生久視,甚至都不足以填飽一個人的肚皮的。
朱標還愿意做些表面文章,只是因為天下迷信的人太多,包括當朝這些飽讀詩書的官員們,讀書人大抵也都是不能擺脫歷史的局限性去信仰唯物主義的。
一時片刻想要徹底杜絕此等現象是不可能的,而且徹底否決也不好,畢竟老朱剛開國那兩年也沒少玩這套,現在直接全盤否定無疑是打自己的臉,最好的選擇就是如此。
這樣的態度擺出來,而且搜尋獻上者不再有升官發財的好處,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沒有人愿意干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其實這祥瑞之說,還是得看當權者有沒有實際的需要,譬如王莽時祥瑞頻降,或禾長丈余,或一粟三米,或不種自生,或繭不蠶自成,甘露從天降,醴泉自地出,鳳凰來儀,神爵降集。
到了后期王莽感覺這種模糊的祥瑞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掌權的正當性,地方官員立即開始進獻符命,也就是百姓挖出了一塊白色的石頭,上面有紅色的文字寫著告安漢公莽為皇帝…
到最后還有了什么赤帝璽劉邦傳予皇帝金策書,意思是天意要劉邦把天下傳給王莽,里面還記錄了上天賜給他輔政的十一位人杰,比如王興,王盛什么的。
王莽奉天命登基后就開始找這些人,一個看守城門的名叫王興就找去當上了衛將軍,封為奉新公,另一個正在街上賣大餅的名叫王盛的,稀里糊涂也被找去封了國公…
若論荒唐可笑,王莽治世便是如此,而他們父子卻是不用如此,開國之初是不得已,畢竟內憂外患之際必須先安民心,民心愚昧仗之意天命再好不過。
而到了現今,他們父子對這天命祥瑞也就有些不屑一顧了,反而要開始打壓,無緣無故獻祥瑞者必有所圖。
禮部尚書退回原位,胡惟庸出列拜倒在地:“微臣寡德薄才之人,幸得天恩垂憐得居相位,于國無大功豈敢受此祥瑞之穗,臣請殿下另賜之。”
朱標擺手笑道:“中山王中正無疵,昭明乎日月,是我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胡相安邦定國佐理朝政亦是國之柱石,此事本宮已定,勿需謙辭。”
刑部禮部工部兵部四位尚書也立刻接話順著朱標的話捧起了徐達以及胡惟庸,華蓋殿內一片其樂融融之勢。
朱標不經意的撇了一眼吏部尚書,只見其敷衍的笑過之后就保持之一副神情內斂的姿態,隱隱有被其余尚書們孤立的事態。
要知道吏部可以說是六部之首,吏部尚書更是有著天官之美譽,在朝中也是數得著的大員,按理說無論私下如何,在朱標面前他們都不該如此。
朱標自然也有些好奇了,不過卻沒有一探究竟的欲望,無論他們是真的不合,還是胡惟庸故意推出一個合適的自己人來制約他自己,朱標都不會接著。
很快胡惟庸就領著六部尚書退下了,朱標微微傾靠在椅背上望著華蓋殿頂梁的紋圖發呆,心中思索著京營會不會出問題。
當然,只是這么一想,居安思危而已,且不說京營將領雖多為刺頭兒莽夫,但他們對朱家的忠心還是可以信任的。
只是皇帝離京帶走了最忠心的一批京營精銳驍騎,而朱標自己的心腹武勛們則都被他親自安排到了地方鎮守,徐達馮勝傅友德等柱石也都在外,而常遇春歸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這個時候弄出些事端確實是這開國五載以來最有希望的一回了,成與不成都可惹出大亂,無疑會把這天下的水攪和的更渾。
朱標的目光微微下移,看著方才胡惟庸坐的地方,你到底有沒有這個魄力呢?真可謂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歷朝歷代刺王殺駕的都屢見不鮮,當然也是鮮有成功的,但都會造成極大的影響,起碼會讓天下人都知曉,這朱家江山尚未安穩。
起碼只要出了這樣的事情,哪怕是朱標沒有受傷,朱元璋前往泰山祭祀以及后續的北巡計劃必然是要擱置了,憤怒的帝王回京必然要掀起更為血腥的殺戮。
魏觀案已經讓南方叛亂頻起,雖然只是一些士紳宗族的反撲不足為慮,但對下面的百姓而言是很嚇人的,無疑會讓他們回憶起元末亂世的慘況。
對胡惟庸來說,越是亂局就越有他破局的機會,否則他的結局幾乎不可能改變,這世上最恐怖的就是你明知是條死路,你還不得不走。
若朱標處于胡惟庸的位置,那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最壞的狀況無非就是推出去幾個心腹武勛,讓他們臨死前盡可能的攀咬,拖更多人下水。
涉及到皇太子,無論是誰只要稍有嫌疑都會被暴怒的朱元璋撕碎,若是真能鬧的文衰武折,這大明的根基也就壞了,新生的王朝還能不能繼續走下去就是個未知數了。
而是胡惟庸而言,這盤棋就活了,無論是找機會自立門戶亦或是重新輔佐朱家父子整頓江山都是好的,武勛元氣大傷,那么他也就沒有必死的需要了,也就有機會位極人臣榮養而終了。
“叫蔣瓛來見本宮。”
“諾。”
朱標面無表器的起身拍了拍屁股,抬步朝著謹身殿走去,他還有的是奏章沒有批閱呢,也不知道自己父皇這段時間是怎么挺過來的,也怪不得這么痛快就拍屁股去北巡了。
一盞茶的功夫,朱標剛批閱完一份奏章,就見劉瑾領著蔣瓛直接走了進來,蔣瓛入殿三步既跪倒在地。
“蔣瓛,親軍都尉府近來要多關注京營的動向,沒有本宮的諭令誰敢私自調動京營兵伍立刻拿下,必要時刻準你先斬后奏。”
朱標招手劉瑾立刻從書案后的紫檀盒中取出一塊長九寸寬五寸,上钑盤龍下钑二鳳的令牌,朱標接過走到蔣瓛身前道:“此令你貼身收藏,除非遇見有人仗寶金牌調遣京營兵丁,否則絕不可外露!”
蔣瓛神色狂變,甚至身體都有些微微發顫,顫抖的伸出雙手捧接過真龍金牌,要知道此令從工部鑄好后還是第一次面世。
蔣瓛捧著令牌垂首道:“殿下若是懷疑有人心懷不軌末將立刻領人拿下便是,縱目前查無鐵證,押入了親軍都尉府也沒有查不出的事情,何須如此,兵者兇也,殿下國之根本,豈能冒此等風險,末將請殿下三思!”
太子方才說的已經很明白了,甚至連寶金牌都可能出現,無疑是涉及到了中書省以及大都督府,寶金牌唯有兩塊,代表著朝廷的權威,寓意藏之內府,調令則出,符令所至,即時奉行,違者必刑!
這世上唯有藏于謹身殿的真龍金牌才能壓制,可中書省亦或是大都督府怎么可能會謀害太子殿下,蔣瓛氣血上涌臉色通紅,整個人也不知是恐懼還是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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