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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嶄露頭角

  夜半三更,冷風幽幽。

  菜市口的血腥氣猶在,任風勢急緩變化,往復來去,卻始終揮之不去,愣是散不掉。

  四下里死寂無聲,連狗叫蟲鳴都沒個一聲,各家全是緊門閉戶,丁點光都看不見,畢竟白日里的一幕,委實太過駭人,斷首發笑,血吼丈許,一個個差點被嚇出個好歹來。

  只見兩旁的鋪面前,便在那進門的石階上,挨家挨戶全都擺上了東西,一壺酒,壺口朝外,還有一碗白飯,飯頭豎筷。

  蓋因這人死了,尸首竟還暴露在街頭,刑人于市,與眾棄之,竟是無人敢來收尸。

  不遠處,五名兵卒正湊在一塊,吃肉喝酒,時不時朝法場上的那六具尸首瞧一眼。

  有人灌了喝一口酒,借著酒氣啐道:“他奶奶的,大半夜的居然來干這破差事,真是晦氣!”

  “嘿,要我說啊,今兒那劊子手的刀可真快,一刀下去,犯人眼睛都來不及閉上,八成都不覺得疼,要我說這才是真功夫,哪像之前的幾次斬首行刑,一個個拎的刀,那刃口鈍的,劈下去都能卡脖子上,砍沒砍死,愣是生生疼死的!”

  “可惜,刀是快了,就是少了幾分看頭,不過癮!”

  “噓,大晚上的,別提這事兒,咱們就侯著就行,完事交差,安安分分的回去!”

  幾人湊在一塊你一言我一語,卻是這行刑完了后,剛毅發下話來,誰要是敢替這六人收尸,全都抓入大牢,更是命他們幾個在這徹夜監守著,但事實上,也守不了多久。

  這菜市口常年設法場行刑斬首,土壤經死囚血液浸滲早已是京城里一等一的血腥地,白天瞧著沒什么動靜,可一到晚上,夜風一過,但凡血腥氣蕩開,城中野狗也多是聞風而來,那沒人收撿的尸首,保管是吃的精光,連地上的血泊油膏都能舔的一干二凈,也免了收拾。

  只道這剛毅好惡毒的心思,嘴上雖未明言,然卻是想把這六君尸首喂了狗。

  如今京中動蕩,誰都怕殃及池魚,都到這三更天了,打從行刑結束后,人流退散,就再也沒瞧見個活人過來。

  時辰過得很快,只說就在子時剛過的時候。

  長街上陡然襲來了一股腥風,眾官兵紛紛一震精神,緊握腰刀,俱是如臨大敵,但見夜色里,一條吐舌垂涎,呲牙咧嘴的野狗已是成群結伙的竄了來,朝法場上奔去。

  這些野狗怕是餓的極了,雙眼血光暴現,去勢驚人,只是幾個撲縱,便已到了法場邊緣,眼看著六君尸首就要淪為這群畜生的果腹之物。

  猝然。

  陡見一條身影兀自從那街邊的一間房頂翻下,落地之后,兔起鶻落,只雙足一踮,便又高高躍了起來,凌空一個筋斗,翻起兩米多高,手中寬身厚脊,重達百斤的大刀已橫空劈出一道雪亮刀光。

  寒光一現,但聽得。

  “噗!”

  那正自竄上法場的四條野狗身子赫然攔腰而斷,肚皮一破,熱血潑灑,內臟灑了一地。

  “好畜生!”

  一聲悲愴驚怒的低吼自來人口中喝出。

  正是王五。

  另一頭,幾個官兵眼見竟有人敢來收尸,便欲擒拿,紛紛叱道:“什么人?”

  正要上前,不想夜色里陡的閃出來一條人影來。

  “不想死的最好別動!”

  來人嗓音低沉,語氣沙啞。

  “放你娘的屁,你算什么…”

  當先一人面露厲色,話已出口,可還沒說完,面前勁風一撲,恍惚間只似看見一抹血光閃過。

  “噗嗤!”

  下一瞬,胸口已是生痛,一柄刀子貫胸而過,自其背后破衣而出。

  “嗯?是你!”

  其余四人眼見這一幕,再等看清出刀之人,竟是白日里的那個劊子手,一個個瞳孔一縮,紛紛揚刀來砍。

  蘇鴻信右臂一震,手中刀身一橫,已是將那掛在刀身上的官兵破胸斬開,同時往前倒地一滾,“斷魂刀”順勢再掄斬出一扇彎月似的駭人血光,剎那間便聽慘叫連連。

  一條條斷腿墜地,一眾官兵慘呼便倒,可再見那刀光又過,三人慘叫戛然而止,另一人卻是被一只翹起的左腳一腳戳在了咽喉上,立時魂歸天外。

  蘇鴻信沉著臉色,一震刀身,轉身朝法場趕去。

  這邊,王五已是殺盡了野狗,正含淚收斂著六人的尸首,最后由胡七等人運往城外安葬。

  蘇鴻信嘴唇翕動,半晌才喊道:“五哥,我、”

  王五紅著眼睛,猛的截然道:“鴻信,這是壯飛所選之路,我不怪你,要怪,就怪這朝廷,你也無需自責!”

  “此事完了,你便返回天津吧,保重!”

  說完,不待蘇鴻信說話,王五一大刀,已快步沒入夜色。

  瞧著那漸遠的身影,蘇鴻信幽幽一嘆,只走到一處石階上,席地一坐,提著地上擺放的酒壺,將壺口對嘴一傾,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不多時,卻說正值夜色晦暗,長街上忽有風塵廝卷,乍見一股陰風呼的盤旋而過,嗚嗚作響,呼嘯來去,流連不走。

  蘇鴻信瞥了眼幽深夜色,遂把斷魂刀收起,抿嘴笑道:“壯飛既來,何不現身啊?”

  他一說完,風中已有笑聲響起。

  “哈哈,鴻信果真非是常人,看來,傳聞中晝斬人,夜斬鬼之說也并非虛言吶!”

  定睛再瞧,就見夜色里,那法場上驀的多了個跪坐的身影,身影項上無頭,而后緩緩站起,右手垂放,手中卻是提著顆頭顱,那頭顱張嘴發笑,面色陰白,正是譚嗣同。

  他步伐輕飄,如飛似蕩,自法場上飄然而下。

  只張嘴一吞,便似長鯨吸水一般,路旁一尊酒壺里的酒水霎時化作一股水箭,自壺嘴拋出,沒入其口。

  眼見這般詭譎駭人的場面,蘇鴻信非但不驚,反而看的嘖嘖稱奇。“嘿,你這可真是個技術活,有意思,敬你!”

  他哈哈一笑,亦是連灌數口老酒。

  “今日可是能與我好好喝上一場了?”

  譚嗣同拎首而來,亦是笑道:“也罷,當日匆匆一別,未曾與你暢飲一番,今日,權當還了昔日之言,咱們痛快喝上一場!”

  只是斷首上的眼珠一轉,卻是瞧向適才王五離去的方向。

  “可有話讓我帶給五哥么?”

  蘇鴻信問道。

  譚嗣同嘆道:“夠了,我已做完了我該做的事,明天的事,自有明天的人去做,今天,我只喝酒!”

  蘇鴻信點點頭。

  “也好!”

  一夜無話。

  只待清晨,天還沒亮,已有人發現了菜市口滿地的狗尸,還有那五個官差的尸首,自是又惹來一片騷動。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此事一完,蘇鴻信已是離了刑部大獄,拿了犒賞,順帶還遞交了自己的腰牌,棄了這劊子手的差事,準備在這京城里轉轉。

  可這一轉,沒成想,冤家路窄,竟是撞上了來尋仇的…

  名震京華,就此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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