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李淵在武德殿偏殿召開了軍政會議,由太子李建成、晉王李世民、齊王李元吉、相國、大將軍、各部尚書,以及內史侍郎封德彝等人參加,相國竇軌“生病”不來,其弟右屯衛大將軍竇琮、民部尚書竇琎卻是參與了,而獨孤派則由工部尚書獨孤懷恩、將作大匠于筠作為代表。
殿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眾人分坐兩邊,各有坐榻,人人挺直腰板,神情肅穆。
“諸位愛卿,事到如今,朕也不藏著掖著,實實在在的跟大家算筆賬,什么賬?隋軍人數。朕現在就自西向東的一一數出來,讓大家有個心里準備,同時,也是讓大家了解到暴隋亡我大唐之心。”
高高坐在玉階龍榻之上的李淵,對眾人緩緩的說道:“暴隋在我大唐邊境陳兵數十萬,西北方向有三個軍團,首先是臨洮郡的隋軍第十軍,人數四萬,主帥是薛萬徹;其次是漢陽第九軍,人數四萬,主帥是王伏寶;第三、是漢川第七軍,人數六萬,主帥是尉遲恭。正北的關中京兆、上洛則以郡兵為主,往少里算都是六七萬。而在淅陽、南陽分別是薛萬均的第七軍、楊善會為首的第五軍、秦瓊為首的第二軍,此為暴隋的主戰軍隊,各軍滿編六萬,不算奴兵在內,至少有三十八萬人。其他地方估且不說,單是荊襄方向,就有三大軍團,人數高達二十萬,這里的壓力無疑是最大的。”
眾人事先知道要商議的內容,事實上也都知道下一步要來攻打荊襄,但是當李淵說出一個個聳人聽聞的數字時,莫不感到心懼。
“前方之敵聲勢浩大,朕找不到獲勝良機,這才迅速退回襄陽,若是長期對峙于南陽,那么隋軍便會從其他地方攻入兵力空虛的大唐腹心,所以朕必須將這支軍隊完整帶回襄陽,應對可能出現的敵軍,只有保證自身安全,才能再說其他,否則的話,敵軍便會長驅直入,滅我大唐國祚。”
一些人聽了,也默然點頭!李淵為保有生之力,果斷撤軍,也無可厚非。
高坐上首的李淵見眾人露出理解之色,不由滿意一笑,他將隋軍的數出來,雖有漲敵人之威的嫌疑,但這是鐵打的事實,等會談到軍事部署的時候也會說出來,索性率先借隋軍之浩大,為自己的不戰而退的舉動洗白,“現在國難關頭,大家暢所欲言吧!無論說什么,朕都不會計較什么。”
李淵這回學聰明了,沒有急著把李世民所定三策說出來,事先也沒有與任何一個臣子說,而是準備看看大家的意思。
見遲遲無人說話,相國蕭瑀走向道:“圣上,就由臣來拋磚引玉吧。”
“蕭相國請說。”李淵雙眼飽含鼓勵之色。
“謝圣上!”蕭瑀拱手一禮,然后說道:“李密前不久也遣使朝唐,陳說唇亡齒寒之理,希望兩家攜手,共抗暴隋,微臣認為暴隋勢大,非一家可敵,可以聯合李密。若是隋軍來犯,讓他為我大唐牽制一定兵力,同理,若是暴隋伐魏,我大唐亦振兵響應。”
“臣,附議”
“末將,附議。”
眾人紛紛支持。
李淵點頭道:“李密是個聰明人,深知坐視大唐敗亡的下一步就是他了。禮部立刻派人聯系李密!”
“喏。”
“等等!”只見另一名相國劉文靜站了起來。
“劉相國,怎么了?”李淵好奇的問道。
“圣上,暴隋南下之后,發展勢頭令人震驚。微臣覺得光是一個李密還不夠。”劉文靜肅然道。
李淵問道:“蕭銑、杜伏威皆為暴隋效命,這天下,除了李密,還有誰可以與朕抗隋?”
“蕭銑!”劉文靜淡淡的說出了兩個字。
“蕭銑?”
“蕭銑都已歸降隋朝了,這怎么可能?”
眾人驚訝出聲,圣上都說蕭銑是楊侗的人了,劉文靜現在居然說要聯合蕭銑?這不是開玩笑嗎?
“劉相國確實沒有說笑嗎?”李淵頗為期待的看著素有奇謀的劉文靜。
“當然不是!”劉文靜肅然道:“蕭銑寡恩絕情,猜忌之心極重,而且還是楊侗必殺江南士族,我們可以利用他的這些缺陷,派善辯之士光明下大去游說,并許以重利,就算不能拉攏過來,但也可以大張旗鼓的說他已經和我大唐聯合抗隋!”
“反間計?”李淵雙眼一亮。
劉文靜點頭道:“楊侗看透了我們的反間計,但多疑的蕭銑卻害怕遭到清洗,只能跟著我們一起隋抗!就算不成功,反正我們也沒有損失。這策也適用于杜伏威。”
“哈哈!好!”李淵大笑著看向禮部尚書溫彥博,道:“依朕之見,蕭銑那里非溫尚書出馬不可,杜伏威就派善辯之士過去。”
“微臣遵命。”溫彥博慨然道 “林士弘也需要聯絡。”劉文靜接著說道。
“不錯,此時的暴隋,就如當年的大秦,不,比大秦還要可怕,需要各路諸侯同心齊力。”蕭瑀大表贊同。
“好!一并聯合。”
“喏。”
“聯絡盟友一事由禮部負責,接下來,該到我們自己的了。”李淵說完,看了李世民一眼。
“兒臣有三策呈獻父皇…”李世民會意的起身,把三個應對之策一一的詳細說出。
李淵故作思索之色,表現出來的意思也很明顯,就是讓大家三選一。
眾人也知道不可能選擇放棄荊襄的下策;如果李淵有魄力就選上策,但風險太大,要是陷入關中,十萬唐軍就會成為甕中之鱉,搞不好被隋軍吃個干凈。如果求穩則選中策了。
這時,陳叔達說道:“圣上,臣首先明確一下態度,荊襄不能失,失去了荊襄,就只剩下巴蜀了,我們恐怕支撐不了三十萬軍隊,所以臣支持中策,朝廷需要派兵支持舂陵,但在細節上臣有不同意見。”
李淵說道,“有不同意見盡管說。所有不同意見,朕都聽。”
“關鍵就是中策所用的十萬大軍,晉王殿下的意思是支持舂陵七萬,支持競陵三萬,但問題是除了晉王在淅陽的四萬軍隊,襄陽方向只剩十三萬左右的軍隊。首先安養縣不能少到五萬,京城至少也要留下五萬,那勉強擠出來的只有三萬軍隊怎么分?”
陳叔達的意思是巧婦難倒無米之炊,頓時引來一片私語。
李淵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雖然十三萬軍隊確實不少,但他之前忽略了襄陽本身的防御,如果抽了走了十萬,人家還打什么舂陵?直接奔著襄陽殺來就好了。
李世民也承認道:“陳相國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調十萬軍隊已是底線,因為現在競陵和夷陵兵力空虛,駐軍只有一萬五千左右的郡兵,還住要集中在競陵,如果沒有三萬軍隊去防御,一旦隋軍和蕭銑合兵,從夷陵進入巴東,巴蜀和荊襄就被一刀兩斷,另外,隋軍在淅陽和南陽的兵力少說也有二十萬,作為主動進攻的一方,他們處于隨意調動的一方,而我們只能被動防守;到時候極有可能出現十幾萬人攻打舂陵的局面,況且隋軍還有奴兵,陳相國,十萬大軍,其實很是保守的數字了。”
李世民這話給大家一種捉肘見襟的感覺,大唐明明還有三十萬大軍,到頭來居然無兵可用。
陳叔達沉聲說:“如果這樣的話,只能再征兵了。”
他話音剛落,竇琎和獨孤懷恩獨孤竟同時冷笑出聲,李淵想到兩派兩人以請命書要挾自己一事,頓時一肚子的氣就冒了起來,不過剛才他已經說暢所欲言,不能言而無信,只得忍氣道:“竇將作,你有什么建議嗎?”
竇琮起身道:“圣上,微臣覺得陳相國說的募兵,想當然了?”
大家聞言默然,這幾年募兵太狠,前后強征的軍隊不下五六十萬人,差點就到掃地為兵的程度了,如果再次強行募兵,恐怕民間就會造反了。
獨孤懷恩也說道:“竇將作說得不錯,現在四十歲以下的青壯已經不多了,我也擔心強行募兵會使得民眾大量逃入隋境,從而引發更大危機。”
李世民道:“獨孤尚書和竇將作說得確實有道理,不過現實就是這樣子。如果不募兵,那就只能坐以待斃,與其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隋軍一步步蠶食荊襄大地,還不如干脆利落的退入巴蜀。所以我們必須在募兵和不募兵之間作出一個決定,募兵就執行中策。不募兵就執行下策。”
獨孤懷恩、竇琎寒著臉不說話了,李世民的態度很明顯,不募兵那就遷都,將戰火把巴蜀引,大家一起死在巴蜀好了。
這時,一直沒吭聲的李建成說道:“如果募兵,就只能在巴蜀招集,因為荊襄這邊即使有也不多了,同時這也是以防萬一,能夠及時就近的補充軍隊。我想,以從未經過戰亂的巴蜀而言,招募七八萬軍隊并不是難事。”
被允許參與的李孝恭說道:“圣上,我之前敗在襄城的軍隊九成是荊襄人,也就是說,巴蜀方面實際并沒募集過多少軍隊,說掃地為兵實在太夸張了。”
這下,獨孤懷恩和竇琎更沒話說了。
李淵見二人都沒說話,便點頭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對,那就這么決定了,先調七萬大軍緊急援助舂陵,另外在巴蜀招募軍隊十萬,把人數分攤到各郡、各縣,每個人必須完成募兵數量,否則就別當太守縣令了。”
但另外一個問題又來了,誰可為帥?
這時,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向李世民望去,但李建成卻認為李孝恭比較合適,一是李孝恭常年在荊襄,對這里的地型比誰都熟悉,二是李世民太強勢、太激進了,未必能夠聽從柴紹的意見,所以李世民去的話,一定出現將帥不合的局面,這樣反而會失敗得更快。
“父皇,兒臣推薦孝恭率軍援救舂陵,孝恭極有謀略,且一直在荊襄作戰,熟悉地型地貌,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蕭瑀也支持道:“圣上,臣贊成太子提議。”
“父皇,兒臣也認為孝恭是最適合的人選。”李世民殘破的軍隊還在淅陽,也不想去舂陵被動防守,再次經受隋軍的狂轟亂炸。他現在急需一場勝利挽回他的聲譽,在隋軍這邊很難撈占便宜,只能打蕭銑的主意,如果蕭銑不加入反隋同盟,那么他便當一當競陵方向的主將,只要剿滅了蕭銑,開疆辟土,就能夠挽回他東征失敗后損失的聲望。
李淵點了點頭,對李孝恭說道:“孝恭,朕今日恢復你之前的一切職務,并任命你為行軍元帥,率領七萬大軍援助舂陵,總統攬舂陵戰局。”
“末將遵命!定不負圣上重托。”李孝恭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