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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竭澤而漁

  哪怕是上元節,但因為科考就在明天,所以學部、禮部、吏部、御部各司主官清閑不起來。大隋朝廷這些年重視教育,在先后在鄴城、涿郡、太原、大興興建了四所高等學宮,又在地方上興辦了鄉學、縣學、郡學。

  鄉學的孩子只需學習《論語》、《千字文》、《三字經》等基礎知識,只要認全《千字文》、《三字經》上的字,以及算出一百以內的加減法,就可以畢竟,然后進入縣學,接受正式教育。而縣學,也是培養地方官員地方,從這里出來的學子,雖然很難出現智謀出眾、執宰天下的國相之才,但可以做實事,能夠完善的將朝廷頒布的政令做好,能夠為家鄉父老講解朝廷政令、教育本鄉本土的孩子。

  更高一級的郡學,同樣不太可能出現妖孽之才,卻能培養出律法、算學、醫學、工學等多個領域上的人才,就拿算學來說,縣學中教的是基本的運算和運用,但是到了郡學,要學就深入一些,深入到各行各業之中,比如工匠如何做才能更有效率,比如一棟房子大致需要多少磚頭之類的,勉強算是培養精英之學,也是未來推動大隋科技前進的核心力量。雖然不像楊恭仁、韋云起、楊善會、房玄齡、杜如晦這類輔國之才,但卻是運轉天下所不能或缺的底層官員,如果沒有這些人在底層施政,房玄齡、杜如晦再厲害也無可奈何。所以這類人的能力或許不出眾,卻是構成進行朝廷管理天下的基石,只要這些人一批批的畢業出來,朝廷就可以擇優而仕。

  至于最終的四大學宮,相當于后世的大學,是郡學優等生進一步學習的學堂,畢業以后的學子既可以參與科考,也可以留校研究,還可以到上擔任郡學、縣學、鄉學教師。

  當然了,楊侗如今手中能夠拿出去教育學生的東西少得可憐,所以導致郡學的很多學科都在設想之中;比如說工學,你讓工匠去依圖打造一件農具、一件兵器,他隨手就能幫你弄出來,但是讓他說出一個子丑寅卯來的時候,他會跟你說‘就是這樣子’、‘大家都是這么做’,你再問他大家為何要這么做的時候?他還很勉強回答;再問百丈高的乾陽殿為何豎立起來、為何承受得那么重的東西時而不倒的時候,他傻眼了。所以說,根本性的問題在于缺少教材;算學也是如此,楊侗參與高考的時候,能把150分的數學題考到20多分,你讓他編寫數學教材,還不如讓他去砍人來得痛快。

  他現在唯一記得住的就是加減乘除,另外還有幾種圖形的面積、體積計算工式,這幾種圖形的工式拿到大隋,已經被時代精英們驚為天人,你讓房玄齡他們去寫更高級的數學教材,可能嗎?

  還有火藥,楊侗倒是想搞出來,但問題是他前世是生活在一個連小刀都拿不上車的時代,再加上他又不想去搞恐怖/襲擊,哪有閑心去研究火藥配方?問他,還不如去問隋朝的煉丹道士實在。

  總而言之,大隋要想百家齊放,關鍵在于教材,只有把這個根源解決了,才能讓科技慢慢的萌芽。對于學子們來說,你讓我學什么,我就學什么,他們很少有人主動去創造。

  而這一次科考!

  對于考生來說,是一個意外的驚喜,雖然朝廷把考試時間提前了,但是兩個月后的考試依舊有效,也就是說,這一次不中科,還可以參與兩個月后的考試,如果兩次都考不上,那是你自己的水平不如人了。

  皇帝令劉炫、孔穎達、魏征擔任洛陽考點的主考官,甚至表示自己會進入洛陽學宮觀摩大考,對這一次突然襲擊式的會試極為重視,三人不敢怠慢,都事先做足準備,一個考場竟有十個考官來回巡視,學子統一用規范楷書作答,考完便收卷糊名,蓋上印章,打亂順序后,編上編號,再由官員抄錄,統一考生的試卷封存,然后再拿副本上交主考官批閱,防止舞弊。

  批改完畢便行封存,待放榜前一個時辰,再根本副本上的編號,到到考生原件,拆卷錄名,全程由學部、禮部、御部、吏部共同完成,如此能夠在最大程度上保證公正!

  在考試的題目之中,經文解讀、算學和策論占的比重較大,詩詞文賦倒是不怎么重視。朝廷這些年也在編撰統一的經義教材,往年考生抱怨最多的就是答案不統一,同一卷經文可能有幾千種解讀,考官多以自己的理解為主,對自己不滿意的釋義不打高分。

  秦始皇焚書坑儒,導致先秦經典殘缺不全,雖然漢朝諸多大儒進行研究整理,但內容出現了不小的缺失,都靠后人一一補全。兩漢之后,戰亂持續到了大隋,經典正確釋義遺失得越來越多,各種錯誤解釋越來越多,以四書五經為例,現在衍生出了幾千種注解,正因如此,孔穎達才打算集結天下大儒編寫《四書五經正義》。

  劉炫、孔穎達、魏征等人都是飽學之士,尤其孔穎達家學淵源,最為接近正統,由他主持修撰最合適不過,這是流芳后世的儒家盛會,沒有哪個文人經受得了這份誘惑。

  科考有條不紊地舉行。

  考試之日,考生們通過層層檢查,魚貫進入洛陽學宮。這些考生自清晨進入考場,至暮方退。考生到了規定時間還沒有交卷的,準許燃燒一支朝廷提供的蠟燭,蠟燭燒盡,則必須交卷,否則視為棄考。

  這幾天,楊侗都會去洛陽學宮巡視,每天見到一千余名考生入場,聽到官員呼其姓氏則入考場。入場之時天色還有些昏暗,如長龍的隊伍移入各考場之中。這些考生人人身著白衣,有白衣勝雪的即視感,這讓楊侗頗有一種“天下英才歸大隋”的感慨。

  從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來的洛陽考點考生,一共錄取了一百二十八人,前三十名被孔穎達帶入宮中當眾殿試,楊侗以往只做過一次,其余時間都在外面作戰,錯過了殿試的時間,這一次‘恩科’恰好舉辦在他有空的時候,也有空接見這些棟梁之才,于是安排這三十人在西隔城的洛城殿覲見,殿試的地方也在這里。

  學子們在來之前便從禮部官員那里學過基本禮儀,面對楊侗的時候,雖然個個汗流浹背,但禮數并沒有落下,在楊侗一聲令下,這才戰戰兢兢的起身。

  他們之前都是平民百姓,即便仕途有望,但心態依舊,當他們見到親近平民的皇帝,許多人都激動得渾身發抖,腦海之中盤旋著各種想法,但似乎又無從說起。

  楊侗看在眼里,于是和顏悅色道:“開科取士是為國求賢,你們是從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來悍將,胸中才學自然是不凡的。殿試中如果表現得讓朕滿意,朕可以立即授予職位。主題是出自《尚書·五子之歌》的‘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你們可以根據這個議題作文。孔尚書,把考卷發給大家。”

  孔穎達早將試題抄錄好,現在只須發到各人手中即可。考題甫一到手,三十名學子便迫不及待作答,一時間,殿內安靜了下來。

  楊侗枯坐一會兒,覺得很是無聊,便走下皇座,踱步到眾人面前。許多人看到天子就在身側,頓時都膽戰心驚的哆嗦了起來,有的人筆都拿不穩,楊侗心知自己讓他們緊張了,于是加快了腳步,如果遇到比較穩重的人,便會多留一會兒,只是這些人都沒有讓他耳目一新的觀點。

  待到收卷上來,楊侗也沒有急著點評,而是發問道:“你們對大隋的政策可有看法?只要有想法,不管對錯朕都能夠接受,絕不怪罪。”

  大殿之內,詭異的陷入一陣寂靜。

  孔穎達咳嗽了一下,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圣上問你們話呢,還不回答?這可是你們表現的機會。”

  冷場,沒人理他。

  楊侗煞是失望,這些考生就和剛剛入城的農家孩子一樣,缺少自信、膽魄、擔當,懷著沉默是金、不言不罪的自保之道。拿起第一份試卷點名。

  這名考生聽到皇帝點了自己的名字,一點都沒有準備似的傻了一會兒,才慌不迭的答道:“圣,圣上。草民對大隋政策沒,沒有任何看法,只覺…只覺圣上是心懷蒼生子民的天降圣人,圣、圣,圣上施政方針自然是好的。”

  楊侗更加失望了,隨口追問了一句:“你認為哪一點好?好在哪里?”

  那人也一陣支支吾吾,半天都答不上來,冰冷的天氣里,居然急得汗涔涔的!

  “你太緊張了,一時答不出來,朕可以理解。”楊侗笑著說道:“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用文字的方式表述出來,好嗎?”

  “草民多謝圣上!”這名考生如蒙大赦。

  楊侗點了點頭,于是點下一位,后面的人見到楊侗和善,倒是表現得一個比一個好,雖然沒什么好建議,但好在敢說了,一一問完,楊侗派人送他們出宮。

  孔穎達嘆息道:“這屆考生實在平庸了一些,有兩三個能言善辯、條例清晰的,也是言之無物。”

  楊侗一張張翻看考卷,搖了搖頭:“百姓家里出來的學子終究底蘊不足,因為先天上存在差距,所以見識、信心、膽魄都不如世家子弟,一碰到事情就和沒頭蒼蠅一樣…需要從最底層磨練才行。”

  “這也是世家子弟比寒士更有能力的原因之一,相差幾百上千年的底蘊,寒士要追上世家子弟,無疑要付出百倍努力。這種差距不知何時才能彌補,普通老百姓就更難了。”房玄齡在一旁說道。

  楊侗略一沉吟,道:“我們年年開科取士,把厲害的人都錄用了,導致考生的水平一年比一年差,有一種竭澤而漁的意味,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我們的官員恐怕會淪為史上水平最差的王朝了。四大學宮必須擴大招生規模,把郡學的優秀學子全部統一到四大學宮之中學習,這樣才能接受到更好教育,成為真正的人才。孔尚書,你務必把此事當頭等大事來辦。”

  “喏!”孔穎達躬身應命。

  楊侗向房玄齡下令道:“玄齡,你對北方郡縣的官員調整一下,將次官升為縣令、縣令升為通守、通守升為郡守,向個考點的前三十名都安排去各個縣去當次官。調整出來的人,入朝聽用。”

  “圣上!”房玄齡拱手一禮,道:“微臣覺得可以再開恩科。”

  “就這等水平,怎么開?開玩笑嗎?”

  房玄齡笑著說道。“圣上,我們開科取士,取的士都是三十歲以下的人,可是他們的家境相當不好,一邊讀書、一邊還要為生活謀生,這個年齡段的人,讀書少的時間實在少得可憐。微臣指的恩科是針對五十歲以下,三十歲以上的人群。這個年齡的人,絕對比現在這些人強。”

  楊侗揉了揉腦門,笑道:“可以,朕都把這事給忘記了。”

  當初生怕有人為了考而讀書,搞得富足的家境一貧如洗,終其一生卻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楊侗的科舉設了年限,超過了科考年齡的人,就能夠放下遙不可及的夢,踏踏實實的不家庭奮斗。在人才充足的時代確實有好處,可現在沒有那么多人才,所以楊侗這個禁制有一種作法自斃的意味。

  “圣上!”房玄齡又說道:“年齡的禁制是好的,不過現在有些不合時宜。微臣以為等到天下統一以后,各個職位的官員都齊了,再啟用此項禁制。”

  孔穎達也說道:“朝廷不能出爾反爾、朝令夕改,就以恩科的方式開科取士吧!意思是說,每個年齡段的人都可以報名,這樣參與的人多了,朝廷也有更多的選擇。”

  “那就在秋天再來一場,你們先把具體章程擬定出來,等到二月的科考結束,再宣布。”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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