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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朕的煩惱你不懂

  和襄陽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相比,洛陽的氣氛就顯得十分平靜,甚至還有些冷清和蕭條,這幾年洛陽連年天災人禍,大量百姓逃亡,早已失去天下第一都城的繁華。

  楊侗從河北調來糧食賑濟災民、供應供銷社開市以平價銷售,物價迅速下落,三天后,洛陽糧價從斗米千錢的驚人價格跌到了斗米三十五錢左右,基本和鄴城持平。

  與此同時,發動百姓用舊幣兌換大隋炎黃通寶、官兵入坊清查戶籍等各項涉及根本‘業務’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由于大隋細作一直在中原各地宣傳大隋的政策,楊侗的王朝的公信力在民間極高,而且隋軍沒有發生擾民事件,并實實在在為百姓做事,很得到洛陽民眾的擁護,這些作為讓飽受王氏荼毒的百姓恍如活在夢里一般…隋軍和官員為民辦實事的各項實事,實則就是大隋王朝一張張誠實守信、真實為民的‘名片’,隨著輿論在民間自發傳播,無形中,讓洛陽百姓對大隋的擁護上升了一個檔次。

  更重要的是,兩萬頭到來的耕牛在萬眾矚目之下無償贈送給洛陽百姓的事實轟動全城,分到耕牛的兩萬個家庭無不感恩戴德,著實眼紅了不少百姓,至于尚未得到耕牛的對即將到來的第二批、第三批耕牛和即將推行的一些東西和政令都充滿了期盼,每天集中在各坊告示欄前聽坊官講解的百姓絡繹不絕、多不勝數,對大隋王朝抱以熱烈的歡迎,完全忘記這天下先是因為姓啥才亂成這樣的。

  百姓就是這么實在,尤其是活在亂世之中的百姓,只要你能讓大家過好日子,他們就會真心擁護你,楊侗的名聲如今在黃河以南雖然還是褒貶不一,尤其是在士族階層,更是貶多于褒,但在冀州、幽州、并州、雍州、涼州等早歸大隋掌控的大地上,這種聲音早就已經絕跡,如果你敢站在街上罵楊侗?那就別奇怪自己怎么會被周圍的唾沫淹死,而且也甭指望自己能在這里找到說理的地方。楊侗如今雖然身在中原,但對這些地方的掌控十分強大,跟李淵、李密等其他勢力不同,楊侗推行的是法治社會,從一開始他有意識的把官府樹立為公平、公正、誠信、執政為民的形象,所以官府的信譽度在楊侗治下遠高一切。百姓如今更愿意相信為他們帶來實惠的官府,而不是有私心的宗族宿老,重要的是你在楊侗的地盤上詆毀楊侗,你還指望楊侗的小弟給你撐腰不成?

  楊侗固然沒有搞個人崇拜,但崇拜無處不在,楊侗也挺無奈。

  洛陽、秦王府后花園之內燃起火爐,爐膛燒得通紅,爐子上的銅壺咕嚕作響冒著白汽。楊侗襲淺黃家居常服,悠然自得的手捧書卷,舉手投足之間濃郁的書卷氣撲面而來,見到茶水煮沸,放下書卷,從椅子上起身將銅壺提下。

  洗杯、洗茶、沏茶、分茶,一整套動作行云流水,比之飽學宿儒更具儒雅風范,哪像是一個上馬治軍下馬治國、一聲令下人頭滾滾的人間帝王?

  坐在他對面的只有一位膚色潔白如玉、清秀雅致,紅唇晶瑩潤澤,黑發高挽的道姑,露出的一截兒修長白皙的頸項優雅如傳說中的青鸞。精致的容顏眉目如畫,一雙明若曉溪的清澈美眸流露著濃濃的驚嘆。

  她正是久未露面的袁紫煙,只聽她嘆為觀止的說道:“圣上這一手茶道已盡得我道家崇尚的自然之道,深懷隨意自然之神韻,佩服佩服。”

  楊侗抬手示意茶水已可飲用,笑道:“朕是俗人一個,擔不起仙子過譽,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

  袁紫煙肅容道:“圣上何出此言?您原本貴為皇孫,卻被迫披甲上陣,直面殘酷的戰場,最令紫煙欽佩的是圣上能夠國事最為艱難之際,率領大隋將士迎戰始畢可汗,并獲得輝煌戰果,使得北方無數百姓免受異族荼毒,如此赫赫功勛著實令與異族為伍的民族敗類羞煞。您這樣的英雄若是俗人,世上再也沒有英雄之說了。”

  這話確實出自袁紫煙的內心。

  無論什么時代,中原和突厥都是勢不兩立的關系,突厥人多次殺入中原大地,使并州、雍州百姓飽受凌辱,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視之為仇敵。

  且不論楊侗出于何種目的,可他能夠在李淵、薛舉、梁師都、劉武周等梟雄對突厥俯首稱臣之下,以微弱的實力迎戰突厥,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決定,這便是無上的偉業,更何況他還在全天下都不看好的情況下,居然輕易獲得輝煌大勝,這就更加了不起了。

  或許楊侗是為了拉攏北方民心,也或許是為了改變國人對隋楊的印象而戰,但話又說回來,利益這東西誰沒有?

  一個手握幽冀二州、擁兵十幾萬的帝胄子弟,若是群雄并起、遍地狼煙的年代沒有一絲一毫的野心,那才叫異類!

  而楊侗只用數年光景,不僅敗遍北方梟雄、異族狼子,還讓北方大地的數千萬百姓重新過上安定繁榮的生活,這又得是一個多么偉大的人物?

  “哈哈哈…能夠得到袁仙子如此贊譽,朕之前的努力也算沒有白費了。來來來,飲茶!”

  袁紫煙輕炊一口氣香茗,道:“圣上發明的泡茶法和以前的煎茶大不同。聞之清香提神,炊時微有些苦澀,但后來甘美無比,聽說現在圣上治下百姓都在喝這種炒茶了,煎茶都已經沒有人喝了。”

  “茶是神物,誰不喜歡?”

  “神物?”

  “是的!”楊侗了一下,盯著手中的茶杯,緩聲道:“茶吸天地靈氣、日月精華,占盡五行八卦。金木水火土,沒有一樣它沒占的,但是呢,它也受盡人間煎熬,風吹日曬雨淋,最后被鐵鍋炒、被開水泡,這才能泡出它的香氣來,你想到它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氣才能把香味送到我們嘴里?你知道它想告訴我們什么嗎?先苦才能回甘,其實不光是茶,做人也是一樣,如果一個人格局小,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斤斤計較,他是藏不住自己的清香的;如果一個人格局小,這輩子的事業就做不大!所以,品茶是一種人生態度。”

  “圣上好悟性,可惜不是道家之人!”袁紫煙再炊一口茶,感觀與剛才截然不同,居然有一種‘高大上的感覺,盡管現在沒有‘高大上’之說,但她的感覺無疑就是那種感覺。

  “哈哈…若是仙子考慮道侶的時候,或許朕會掛一個道家俗家子弟。”

  “圣上過分了!”袁紫煙玉面一紅。

  “玩笑、玩笑。”袁紫煙雖美,可楊侗卻沒有納入宮中的意思,不是他品德高潔,畢竟這年頭比他高尚的人納妾不僅不以為恥,反而引以為時尚、潮流。

  楊侗也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那方面的能力甚至比大多數男人都強大,他也喜歡美女,但或許是以前看宮斗劇看多了,當自己到了這個高度的時候,以前看劇的后遺癥便涌上來了,老實說,他一點都不怕明里的敵人,但是對妻妾什么都爭、什么都搶,每句話都冷嘲熱諷笑里藏刀的場景實在有些害怕。

  就算他權傾天下、富有全國,可如果每時每刻都生活在虛情假意之中,那日子又有什么樂趣可言?

  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民間居然風傳他這位天子有‘寡人之疾’,最顯明的是證據是他每次出行,身邊總是少不了修羅衛這一群鶯鶯燕燕,人數也不是幾十上百個,而是成千成千的跟著。這也導致楊侗是有冤無處申,有苦無處說。

  “圣上,冒昧問一句。”袁紫煙望著楊侗的目光帶著些許好奇。

  楊侗嘴角一揚,道:“據朕所知,仙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經史子集、、兵法韜略、天文地理,就沒有不知道的…什么時候下雨、什么時候下雪都能算到。觀星象、卜算更是仙子之所長,難道還有仙子所不知道的?”

  “圣上星相璀璨奪目,我道行淺,算不了。”袁紫煙一臉認真的說著。

  “哈哈哈!”楊侗忍不住笑了出來,她這就是所謂的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了吧,好半晌,才說道:“你問吧,朕不敢保證自己能和盤托出,希望你能理解。”

  “圣上明明收復了中原諸多郡縣,大局已定,但為何不趁勝追擊,將弘農的唐軍擊潰了呢?還有就是,圣上居然沒有一點戰前的緊張氣氛,我很好奇。”

  “朕需要緊張嗎?”

  楊侗雖穩坐洛陽城,但是對前線了如指掌,他有天下最強的百戰百勝的雄師、也有最出色的統帥和將軍,只要各軍主將配合默契、穩步推進,大隋就包贏不輸,他確實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之所以還沒有解決李世民為首的唐軍,是天下形勢陷入一個微妙的境地。

  隨著滎陽、河南、襄城、淯陽等郡被楊侗吞并,這紛爭不斷的大地竟然不約而同的歸于平靜,無論是剛剛遭逢大敗的李淵,還是南下江淮的的李密等人,隨著楊侗駐足于洛陽,他們居然都開始安定了下來,一個二個都進入休養生息階段,要么在享受勝利果實,要么在默默舔舐傷口,仿佛在注視著他這頭盤踞于中原的猛虎似的。

  人們常說天下大勢皆在大隋之手,事實也是如此,但陰溝里翻船的史實不勝枚舉,最典型的戰例無疑是發生在東漢末年的官渡之戰、赤壁之戰,前一戰讓袁氏黯然謝幕,后一戰葬送了曹操一統天下的天賜良機!所以越到這個時候,楊侗的頭腦越發清醒、越發謹慎。他現在只要穩步蠶食天下即可成功,又何必冒著慘敗的風險行那急功近利之舉呢?

  再者說了,天下諸侯中他楊侗是最最年輕的一個,還遠不到而立之年,就這么耗下去也能把李淵、李密、竇建德等人生生熬死掉!李淵固然有著比他本人更為出色的繼承人,但他偏偏有兩個。

  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是人中龍鳳,擁有著遠勝他人的干略能力。但他們性子各有不同,前子性子溫和,處事面面俱到,有理有據,有仁者之風;而后者性子剛烈,雖智勇兼備,卻爭強好勝、雄心壯志,且不甘屈居人后。

  如果兩人出生的先后順序倒置,身為‘老二’的李建成應該不會爭至尊之位,相信‘老大’李世民也容得下沒什么野心的李建成,但現實不容更改,李淵一旦意外身亡,野心、才華、勢力不相上下的兩人不碰個你死我活都有鬼了。

  事態發展到了他們這一步,就算兩人不愿兄弟相殘,但他們各自派系的下屬為了謀求更大的政治利益,或是為了避免自己遭到事后清算,也會用明暗手段離間兄弟二人,推著身為‘集團利益代言人’的李氏兄弟走向極端。

  楊侗的心腹之患有內亂之兆頭,而內斗,永遠是一個國家、一個家族走向疲弱的主要原因。

  這么一算下來,楊侗更加不用著急了。

  現如今,經過大隋能臣干吏的辛苦治理,以洛陽為中心的滎陽、河南、襄城、淯陽等中原諸郡逐漸安定下來,北方已經沒有了威脅,而西域有蘇定方鎮守,遼東方面只需緊守長城即可,高句麗自顧且不暇,哪敢招惹大隋這個龐然大物;至于突厥也陷入群雄割據之勢!長城以南、黃河以北的廣袤大地也成了一個穩定的大后方。

  現如今,楊侗主要是當個搬運工,將重心向中原一帶轉移,無數戰船、商船每天往返于黃河兩岸,將糧食、武備等戰備物資源源不絕的運抵洛陽,盡數囤積于興洛倉、含嘉倉、常平倉。

  身為戰前指揮中心的洛陽已經和關中接壤,不過弘農的李世民還橫在洛陽和長安之間,可楊侗已經任命楊善會為大隋主力的統兵大將,屯兵于熊耳,防備李世民,并待機作戰,羅士信則被調往伊水上游的三涂山一帶,一旦沿河殺入弘農盧氏縣,便能斬斷李世民南歸之路,至于上洛的薛萬均也接到了作戰指令,他的主要對手是馳援李世民的李建成四萬騎兵。至于決戰的契機,則由大家自己探索發現,也可以自己創造戰機,反正大家有信鷹聯絡,一動俱動,根本不用擔心哪個環節掉鏈子。

  穩打穩拿、步步為營、步步吞食是大隋君臣所達成的共識,占有絕對優勢的他們真的一點都不著急。

  不過楊侗知道李世民賭性極重,擔心他虛晃一槍的朝著潼關來他個突然襲擊,這個關中門戶一旦失守,唐軍便能跳出大隋包圍圍,繼而禍害關中為中心的雍涼大地,若是唐軍在關中玩游擊戰術,對關中民生經濟將是致命的打擊,這是楊侗不能容忍的事情,故而也派重兵駐指扎于潼關等戰略要地。

  這么總結下來,楊侗有什么好焦慮的?

  “圣上,能不能透露一點…”不知不覺中,袁紫煙的語聲中帶上了絲絲女性的柔婉。

  “朕是真的不著急!你怎么就不信呢?”楊侗無奈。

  “原因何在?信心從何而來?”

  “我們收復的中原大地,還沒有吃透,這個時代一味進攻其他地方,會產生一系列惡果。拿一地、治一地、深耕一地是我大隋的國策,什么時候都不會改變。可是這一役,我們大隋將士進度實在太快、打得實在太過兇殘,致使朕的新地盤太多了一些,治理這些地方需要人才,而中原大地沒有多少天險可守,全靠軍隊,這些都要朕來想辦法。老實說,朕也很頭疼的!…新地盤太多所產生的問題也很多,說起來都是淚,哎…早知道就應該讓將士們打得稍微矜持一點了,總之,朕的煩惱你不懂!”

  楊侗這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流露出真誠的哀傷之情,完全沒有大勝后應該擁有的興奮模樣,仿佛他這個皇帝當得一點都不順心似的。

  一時之間,袁紫煙腦海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說、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袁仙子修練多年的道心瞬間破功,受父親袁天罡之命前來陳說的要事也完全忘掉了。

  她現在只有一個強烈的沖動,那就是把這家伙按在地上毒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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