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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袁紫煙帶來的嘉音

  袁紫煙見過的‘皇帝’其實很多,比如說楊廣,比如說李淵、李密、蕭銑、杜伏威…

  楊廣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渾身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威嚴,雙目似有神光之耀一般,充滿著可怕的威懾力,臉上夾帶著一股沖天的霸氣,僅從氣勢上來看,楊廣無疑是最具帝王氣的人物。

  李淵是眼精目靈,額角寬廣,相貌堂堂。待人接物大有長者之風。

  李密人雖長得不咋樣,但雄姿英發,給人一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感覺。

  蕭銑乃是蕭氏子弟,文采風流、貴氣逼人。

  杜伏威乃是草莽英雄,充滿了進攻的氣息。

  這些人,都有自己獨有的氣質。

  在沒有認識楊侗之前,袁紫煙也想過楊侗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他能在短短的時間內一統北方,不僅徹底殲滅盤踞東北數百年的契丹奚族、吞噬了霫族,還把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突厥打得落花流水,且于殺虎關外誅滅草原雄主始畢可汗…能夠完全這一些奇跡的楊侗又將是怎么樣的一個英雄?

  以前,袁紫煙以為楊侗應該是楊廣,有著楊廣的氣質和影子,因為楊侗不僅是楊廣的孫子,還是楊廣重點培養的人物之一。

  可后來見面之后,她發現楊侗的氣質就平庸了許多,初次見面過,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形象躍然眼前,沒有那種讓人眼前一亮,一見面就能讓人生出一股不凡之感的感覺。

  若說少女擇偶,楊侗的的確確是女人之首選,而從帝王氣質上說,楊廣、李淵、李密、蕭銑、杜伏威似乎更符合一些。

  然則接下來的交鋒推翻了袁紫煙之前的看法。

  她還記得那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當時楊侗在鄴城城外參與武舉考核,自己在他歸途之中,利用藥草香氣引偏了楊侗的坐騎,把他們一行人帶到自己寄居的草庵之中,本來在她的設想之中,下一步她會以‘巧合’、‘偶遇’、‘與道家有緣’之說開頭,‘推銷’自己的道家精髓,從而使楊侗接受道家,并引之以為國教,然一切的一切,不僅都被楊侗看穿了不說,回朝之后,緊跟而來的則是轟轟烈烈的限佛令、限道令,并利用佛道兩家學說和民間對佛道的印象,硬生生的給這兩家教派戴上了一副枷鎖,從而限制了佛道的無限擴張,在這項政策之下,佛道在大隋治下的發展可以說是最不順暢的,不說廟宇、道觀遍而天下了,甚至連弟子都招不到。

  因為大家都認為佛祖、道祖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而自己區區一介凡夫,怎么可能到那一步呢?與其白日做夢,還不如踏踏實實、實實在在的過好現在的每一天。

  就這樣,袁紫煙認為楊侗這個人既有楊廣的特質,也像李淵,看似仁者,實則精明過人,滿肚子的陰謀詭計。

  如今再次見面,卻又不同。

  從之前的對話,以及這個時代的標準來說,單憑楊侗那一句——‘…新地盤太多所產生的問題也很多,說起來都是淚,哎…早知道就應該讓將士們打得稍微矜持一點了,總之,朕的煩惱你不懂!’就足以將楊侗定位為‘昏君’

  但實際上。

  昏君自然是做不得準的,洛陽在這幾天的的時間里,比之過往安定了不少,再想想這位天子一路披荊斬棘走到現在,所創下的偉業,自然不可能是真的昏君。

  最終,袁紫煙覺得楊侗雖然是最沒有帝王氣的帝王,更沒有楊廣雄姿英發的泱泱氣度,卻更加平和,讓人容易接近,但在這平和之中,卻又有一種莫名的自信在里面,不似別人那般鋒芒畢露,但卻總能在平淡中,有種讓人信服的氣息,仿佛整個天下都在其掌握之中,那是跟其他‘帝王’迥然不同的氣質,看似無奇,但實際上只是他已經不需要再向人展示那一面,偶爾展現出來的無賴和自大,或許更符合他的年齡。

  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道仙,而不是具有千軍萬馬的各路梟雄,楊侗不需要時時刻刻以帝王的身份來溝通,自己沒資格引起他的敵視。

  這片天地,他就是王,他就是一切生命的主宰。

  是孤傲,也是來自自身實力的自信。

  “袁仙子不會是算到朕無聊透頂,特地來洛陽陪朕談天說地的吧?”

  添好茶湯,放下銅壺的楊侗微笑著看向袁紫煙,她雖然沒有衛鳳舞、水天姬、長孫無垢、李秀寧、裴清華的氣質,但獨有的清凈雅致之氣,確實讓人賞心悅目,和這樣一個大美人聊天也是一種享受。

  “我是奉父親之命!”袁紫煙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不知圣上對巴蜀有幾分了解。”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

  “圣上好文采,此詩將蜀道崢嶸,突兀,強悍、崎嶇等奇麗驚險和磅礴氣勢說得漂流盡致…雖說把蜀道之難夸大了一些,但也差不了多少。‘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這一句,更能說明圣上對巴蜀天時、地利與人際的憂慮與關切。由此可見,圣上對巴蜀早有收復之心。”袁紫煙俏麗的面容上多了幾抹英氣。

  “巴蜀自然是要收復的。”

  “圣上對巴蜀有深刻的了解嗎?”許是楊侗沒有帝王威嚴,袁紫煙顯得很隨意。

  “巴蜀雖然偏處西南一隅,但其戰略位置都得天獨厚,那里易守難攻、糧食充足,因此每當大一統王朝陷入瓦解之時,這里的野心家就聞風而動,紛紛豎立旗幟,宣布進入無朝廷的狀態,而每當硝煙散盡、天下已安之時,這塊窩在大山四周的盆地尚未被真正的納入帝國的版圖。”

  “這又是為何?”

  “這個階段是一個新生帝國最為艱難的時刻。因為完成基本一統的帝國百廢待興,不僅要竭盡全力恢復民生、發展經濟、安撫各方尚有敵意的百姓,內部還有各個失敗勢力的殘余頑抗分子于負隅頑抗;很多時候,外部還北方游牧民族如泰山壓頂的盤踞在腦門之上,比如秦漢時期的匈奴、大隋建國時的突厥,所以這階段的中原帝國的主要敵人是外族,以及國內爛攤子、嗷嗷待哺的災民。至于巴蜀嘛,因為道路險峻,你很難去打它,但是它也打不出來,所以從大局上說,它是帝國的次要敵人,一般都是到大局已定的時候來平定這塊地方。但是…”

  楊侗笑容滿面的接著說道:“割據巴蜀的野心家也不傻,他們看到大勢已定,便上表稱臣,承認那個新生的王朝,但實際上,他們還是當地實質上的皇帝。所以‘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未治’。”

  “圣上,想要控制巴蜀的地方豪強在當地不僅有許許多多的良田美宅,還有自己的軍隊,和數量龐大的奴隸。就算是李唐王朝,對他們也是安撫,默認了他們處于自立的狀態,而大隋所采取的施政綱領決定著大隋一旦進入巴蜀大地,這些人的利益就會受到損害,所以這些現在才會真真正正的支持李唐。”

  袁紫煙這個時候才發現楊侗對巴蜀的了解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似乎對那里十分了解并有了一些布局,如果這樣,自己似乎白跑一趟了。

  “是啊!指望他們歸順大隋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們不知道,巴蜀的主人是那群被他們壓制的普通老百姓、被他們敲骨吸髓的奴隸。”楊侗笑了一笑,其實不管是關隴集團、山東士族、南方士族也好,巴蜀豪強也罷,在他心目中其實都是一樣的,連對付他們的辦法也通用。

  “這就是圣上‘打倒土豪劣紳,解放農奴’的口號了。”袁紫煙微微一笑,心下感慨。

  ‘打倒土豪劣紳,解放農奴’是楊侗的根本,是從成功走向成功的神器,也是讓洛陽迅速安定的良方。

  而在李淵、李密、蕭銑的地盤上,九成土地還是牢牢的掌握在世家手中,世家通過租借土地的手段收攏因戰亂而四散的百姓,可以說,真正掌握百姓民生的不是官府而是世家,許多時候,官府政策都不如世家管用。

  什么國家大義、民族大義老百姓都不懂,但他們知道誰在掌握著自己的命根子,這也是許多大世家為何能夠一呼百應,根本原因在于利益兩個字。

  以前的大隋王朝也是如此。但楊侗卻趁著收拾各路梟雄和天下世家的同時,收回他們手中所占有的全部田地,然后又分發給百姓,百姓不必再依附于世家討生活,等于是從根子上絕了世家對百姓的掌控力。

  的確,楊侗是在跟天下世家對抗,但均田制一出,楊侗背后站的就是天下萬民!天下世家與楊侗作對就等于跟天下萬民作對,天下世家支持的各路梟雄怎么可能搞得過楊侗?

  楊侗的辦法效果明顯、收攏到了整個北方的所有民心,現在就算是中原諸侯聯合起來,都不可能撼動楊侗的地位。當然前提是楊侗必須在軍事上繼續勝利下去。

  楊侗的這一套施政綱領,只有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但李淵他們就是實施不了、不敢實施,因為構成他們王朝的主體力量是世家,需要世家的力量來抵抗大隋的兇悍氣焰,所以他們只能飲鴆止渴似的放任世家繼續對自己的子民進行盤剝,唯一的安慰和理由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干掉楊侗、干掉大隋、一統天下,然后再跟世家們討價還價。說白了,各路梟雄就是俗稱的沒有退路,只能一路黑到底的款。

  李淵知道自己向突厥稱臣的事情公布以后,自己的名聲就臭了,也知道現在的地盤嚴重縮小、民意大路,朝廷內部腐化、軍隊戰力萎縮的現狀也是心知肚明,但為何還要這么堅持?只因逐鹿天下本身就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當他們踏上這條路的時候,就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這堅持下去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勾勒滅吳、大漢滅楚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事實上,楊侗也沒有回頭路,只不過勢態發展到現在,他占據的優勢大一些罷了。

  “圣上,其實巴蜀除掉普通老百姓和廣大的世家奴隸之外,在群山之中,還有一批人,多達數十萬之眾。”感慨良久,袁紫煙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本意。

  “袁仙子說的是僚人吧?”

  楊侗面色一肅,他想到了生活在巴蜀之地其實還有一個種族,他們驍勇善戰、貧困潦倒,世世代代生活在大山之中,是茫茫大山的主人,那就是僚人。

  僚人是西南地區分布廣泛的少數民族,也是后世很多個民族的根源、祖宗。

  “不錯!”聽到楊侗一口道出,袁紫煙也不意外,若到現在還以為楊侗不識巴蜀,那她也就不是袁紫煙了。

  不待楊侗詢問,便主動說了起來:“大業年間,天下大亂,家父從洛陽返鄉,這些年在巴蜀可不僅是替人算命、誦經祈福,還帶著弟子四處行醫,曾在大山之中生活兩年之久,和僚王關系極好,他自小崇尚漢家文化,秦望之名便是他為自己所取。家父看到圣上在邊疆處理羌、靺鞨、霫等族的政策十分溫和,也能讓兩族百姓和平相處,于是讓我詢問圣上,看能不能利用這層關系,為圣上和僚王牽線搭橋,說不定能夠對圣上收復巴蜀有幫助。不過我們也擔心僚人入蜀,會遭到漢人百姓拒絕,雙方日后矛盾重重,會影響到巴蜀安定,我們也不懂這些,就看圣上的意思了。”

  最后,袁紫煙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在朕的心目中,僚人也是大隋的子民,和我族百姓沒什么區別。其實各個民族都有好人、壞人,我族也不例外。在朕的心中,李淵、李密、竇建德不就是壞人嗎?反之亦然。所以我們不能單純的以黑白、好壞給一個民族下定義。當然了,有一個民族例外:他們是徹頭徹尾的混蛋。”

  楊侗倒是想不到袁紫煙會給自己帶來這么一個意外之喜,在他的印象中,南方少數民族雖然民風彪悍,被斥責為‘南蠻’,但從古至今都沒有霍亂過天下,在跟漢民族相處的漫長歷史中,也一直處于弱勢地位,即使起來反抗規模也不算大,而且似乎是事出有因,他連羌人、靺鞨人、奚人、突厥人、高句麗人都能納入大隋體系來教化,更不要在歷史上沒什么大惡跡的僚人了。一旦有了僚人這個強大助力和帶路黨,相信收復巴蜀起來也容易得多。

  袁紫煙雖然很好奇,不過也沒問那是哪個民族,而是說道:“既如此,那我就可以回復家父了。”

  “行!”

  “若是圣上派出使者與家父同行,那是再好不過了。”

  “就算袁仙子不說,朕也會讓禮部縱橫司的人跟袁道長同行。畢竟往返一趟不容易。”楊侗的理解說道。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袁紫煙一字不差的誦出全詩。

  “哈哈!”楊侗高聲一笑:“好記性,如果你考科舉,肯定會取到好成績。”

  “我也可以考科舉?”袁紫煙雙眼一亮,凡是有志向的女子,都以水天姬、陰明月、蔡微這樣的巾幗英雄為榜樣,這幾人雖是女子,但她們的成就,絲毫不比男人差上多少。

  尤其是陰明月,更是典范中的典范,她不費吹灰之力的拿下高昌國,此國并入大隋版圖之后,還以她的名字命名為‘明月郡’,這是李靖、秦瓊、羅士信、裴行儼、牛進達這些名揚天下的大將軍也沒有的殊榮。且在楊侗登基之日,不僅冊封她為‘明月郡公’、還賜予親自設計的天異劍彰顯其功,那是何等的榮耀?

  袁紫煙自問本事不比他人差,如果有機會施展才華,她覺得自己也可以成就一番事業。

  “也不一定非要參與科考,巴蜀不正是一個表現你自己的機會么?”

  楊侗也沒有打擊她,反而模糊的給予了鼓勵,因為這么一個漂亮的女子孤身一人于亂世中行游,這本身就是了不起的本事。

  只不過任何時代的女強人都很辛苦,‘母親’這一重身份注定她們不能像男人那樣一心一意創業,哪怕到了男女平等的后世也是如此,所以女人想成功必定要比男人付出更多。

  正如天下女人都推拜的陰明月,別人只看到她光鮮的一面,卻不知道她為了今天付出了許多辛苦,更忽略了她放棄當人妻子、當人母親的巨大犧牲。要知道在這時代內,女人最悲催的事情就是沒有孩子叫她一聲‘母親’。

  “好,希望圣上毋忘此言。”袁紫煙倒是信心十足。

  “朕等你前來表功,真到那一日,朕為你冊封。”

  (五千字大章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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