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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破品、異象

  落星鎮外、五山山腰,人跡罕至的原始深林之中,一聲沉悶的巨響。

  遠處林間,群鳥振翅驚飛,唯獨發出聲響那處,即無雀鳥疾出也無走獸轟散。

  唯有整有樹木崩然倒下,樹葉撲簌簌亂舞,又在半空中,被無數肉眼不可見的凌厲罡氣,切成發絲那般細小。

  此處周遭方圓五里內,彌漫著一股似有若無的威壓,讓其他生靈紛紛避退而去。

  過了半刻鐘,又是一聲悶響。

  山腳下、溪澗旁,那匹棗紅矮胖馬,揚了揚脖頸,發出咴的一聲鳴。

  山腰另一側,距離那處約摸五里左右。

  兩位普通鎮民模樣的中年男女,在聽到第二聲響動時,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一身粗布短衣長褲、農婦打扮的唐嬸,眼底劃過一絲茫然,驚道:“主上這是?!”

  此時頂著另一張‘人群里不會多看一眼’的中年大叔臉的譚木匠,雙眼一虛,目中劃過驚異之色,沉聲道:“竟連方先生也看錯了!”

  是的,方墨儒還真的看錯了。

  范賢此次所突破的并非三升二品,而是二升一品。

  早在及冠前一年,范賢便暗中在京郊慈安寺,安然無恙地破出了三品,輕松直入正二品。

  他早就盤算好了,老娘每年都會在親爹寧帝生忌那日,去慈安寺上香。也只有這一天,四影衛不會隨行。

  那是范賢對自己老娘催眠最成功的一回,其實,他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

  若無法令老娘沉睡,知道他突破也就知道了。

  無非會被逼著,愈發加緊苦修,再被狂喂凝氣筑元的丹藥,最糟糕可能還會被七爺強行灌注與他一脈同修的鴻蒙太古真元,助他早日凝成神定。

  不過,結果來看,他成功了。

  成功瞞過老娘與老師,沒有人知道他早已是正二品修為。

  可是!

  不就是破二升一么,為何氣海潮汐會這般猛烈?

  無論武者、修士,還是奇門奇士,抑或不被三大修行序列所認可的少數派修行功法,都以氣海可存罡氣之量,為劃分品級的唯一標準。

  雖然,并不是說氣海越大,戰力越強。也有氣海盎然,但不諳戰法的修士,譬如像方墨儒這般只鉆研陣法,卻無多少搏殺本事。

  但就一般修行者而言,氣海就相當于修行者的能量儲存池。其容量大小,對修行者的戰力起到決定性因素。

  邪門歪道,以及可快速凝練罡氣的獨門功法之類,另當別論。

  破品的過程,至為關鍵的一個環節,便是氣海迭蕩、拓寬其容。

  罡氣游走諸身各大穴、血涌疾速奔流,體內便相當于形成一個快速內循環;罡氣與血涌,游走與奔流之間,氣海隨之形成一張一弛之度。

  這,便是氣海潮汐。

  有一個說法,罡氣越充沛、純粹,迭蕩便越厲害。

  而潮汐越洶涌,破品就越兇險。

  但,天地造物、修行自然。

  所有的付出、承受的風險,都會在扛過去之后,等量回饋予修行者。

  所以,越洶涌、越兇險,破品之后所達的程度,就越高。

  當然,想夯實氣海,也得有承載罡氣將近凝虛為實的本事。否然,未等夯實,氣海就先被壓崩了。

  難道?

  真的是因為自己不停壓制修為、遲遲不破品,令氣海受到了某種奇怪的損傷?

  范賢卻從未聽說,破二升一會是這般境況。

  老娘與老師曾舉例說明,升一品時百余種有可能出現的情形。

  而他,此時,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洶涌的潮汐去了又來、來了又去。

  這感覺,就像積蓄了幾十年、以為一朝狂飆爽透透,結果,卻發現,又來了一發。

  就、很不可描述。

  就、很不可理喻的是…

  “又?!”

  這處山體又是微微一震,已經被轟得禿了一片的林木,好似經歷了鋸木機無差別平推一般,紛紛化作細屑、齏粉。

  “老譚,這怎么回事?主上會不會有險!”

  唐嬸眉頭緊擰,已是忍不住欲往范賢所在的那片山林躍去。

  “不可。”譚木匠一把將她扯住,難得地露出一絲略顯焦灼的表情。

  “可是…我這輩子沒見過破品破三回的。萬一主上罡氣耗竭,致使氣海潰散,如何是好?”

  唐嬸說罷,譚木匠微一沉思,道:“見機行事。若發現主上罡氣有耗盡之兆,我過去。”

  玄字影衛,最擅感知;天字影衛,有大黃鐘護體,雖然那罡氣凌厲至極,當也傷不到他分毫。

  只不過,若真的在破品之時,罡氣耗盡,便會有修為盡失之險。

  顯然,唐嬸也聽出了譚木匠話中之意。

  為保主上修為不失,大玄鐘一品修士已是做好了將自己一身修為,悉數渡給主上的準備。

  這,自不在話下。

  便是要她二人的命,又如何?

  第四聲悶響之后,過了小半個時辰,又一聲。

  二影衛眉頭已經擰成了‘川’字。

  而范賢,已是在五次氣海潮汐之后,仿佛進入了…

真·賢者模式  內心空寂一片。

  運氣——《神游訣》。

  也不知過了多久,范賢感到自己的思緒略有些飄浮,身體也好似不再屬于他自己的了。

  有那么一瞬間,竟產生一種靈魂出竅的錯覺。

  他看到自己盤坐在滿地木屑之中,發絲散亂,師父特地給他準備的那身玉色長袍被絞割得破碎不堪;

  他看到自己發髻上插著的那根芙蓉溫香玉,心底驀地一抽。

  似乎,是將那份被他掩藏起來、壓得實實的悸動,給觸發、釋放出來了。

  他想起了那天傍晚,那雙沒什么特別之處的眸子…

  他想起,那雙眸子微微垂落時,心底某根弦被撥動發出的震顫。

  “情?有什么用?累、贅…”

  “情。我對你,動情了嗎?”

  “沒有嗎?樂天先生!”

  范賢緩緩睜開眼,靜靜地看著跪坐于對面的那人。

  溫香姑娘。

  “我?不,我只是…”

  “只是因為我的死,所以,在你心中留下了記憶。”

  溫香的聲音很柔和,仍穿著那身煙紗裙,云鬢青絲,眉目潤融。

  范賢想了想,點頭道:“是,是這樣,沒錯。因為…”

  “因為先生您,失去了溫香。”

  “失去?”范賢眼眸微微一閃,又點頭道:“你說的對,我,失去了你。”

  “不過,其實我并沒有想過,要去擁有你。所以,為何會有這種失去的感覺。為何?”

  “樂天先生,難道一定要擁有才能失去么?”

  言語間,溫香的身體漸呈半透明狀。

  她仍舊面帶恰到好處的微笑,緩聲說著:“長路漫漫,別后再無歸期。

  先生,珍重!”

  “溫香!”

  范賢伸手去抓,然,殘影已消。半空中懸著的,只有他那只什么都未曾抓住的手。

  “再無歸期、再無歸期…”

  無意識地默念著,范賢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又不知過了多久,范賢緩緩舒出一口氣,慢慢抬起頭,望向遠空。

  霞光萬丈。

  “這世上,當真有殘魂意識嗎?”

  “溫香,到底是你,還是我意識中的你?”

  “呵”范賢驀地一笑,眉目間的迷蒙頓時消散。

  “是你也好,是我意識中的你也罷。溫香姑娘,多謝!”

  他站起身,對著遠空霞光,遙遙一拜。

  對于‘情’字,他悟到了,但尚未悟透。

  不過,心頭陰霾已解,這便已足夠。

  看了眼周遭,被自己的凌厲罡氣摧毀得像個鋸木場的地面,范賢抬手欲振出罡氣,將此處痕跡清理干凈。

  卻發現!

  “咦?欸??什么鬼啊!”

  五里外的另一邊,玄字影衛唐嬸,眼底劃過一絲悲色,喃喃道:“二哥…”

  譚木匠面色一凜,抬手輕搭在唐嬸肩頭,“怎么了?!”

  “啊?”唐嬸似是剛剛回過神來,眨了眨眼,散去眸中霧氣,茫然道:“方才…方才突然覺著心里頭堵的慌,想起…想起那年二哥他…”

  “嗯?方才我也想起老二了…”

  話到此處,譚木匠微微一挑眉,閉目似是在搜索著什么,半刻后睜眼狐疑道:“周遭并無異樣,該不是中了毒?”

  “中什么毒,中毒。以你我修為,啥樣的毒,能攝傷神藏?”

  邊說著,唐嬸也謹慎地再次細細感知附近。

  “也對。”譚木匠訥訥地點了點頭。

  二人仍是迷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這突如其來、莫名悲傷的情緒,從何而起。

  愣怔了片刻,譚木匠問:“主上如何?”

  “怪了!老譚,主上他、他,罡氣好似完全復原了!”

  “啥?!”

  唐嬸又感知確認了兩遍后,面露詫異道:“主上破品功成,氣海再拓,罡氣完滿。”

  這下連面癱的譚木匠都不淡定了。

  “怎會有這等怪事?!主上他修的到底是何種功法,戚公破品都不曾有這般…”

  正說話間,又一聲巨響。

  二人下意識看向范賢所在的位置,卻見那處平靜無風,并未有何異常。

  不出三個呼吸,又一聲‘轟’。

  從未在方位判斷上出過這般大錯誤的兩人,這才發現,那巨響來自左側一座矮山。

  關心則亂。便是一品高手,也難逃此律。

  唐嬸很快便感知到了那處的情形,道:“有人觸發了主上所布的陣法。”

  二位影衛看了一眼,便扭頭不再理會。

  不管是何人、因何故,中了何陣,都比不上此時主上破品這般大事。

  原來,真的是幻象!

  范賢冷靜下來看著眼前一切。

  遠空霞光,好似遇水的顏料一般,于畫紙上漸漸暈染散開;

  整片樹林、包括左右的山林,正在自上往下‘坍塌’。

  這般幻象,就好像一幕制作精良、特效拉滿的立體電影,視覺效果相當震撼。

  他,被困在自己在意識世界里了。

  而這,絕對不是破品之時,該有的異象。

  什么情況?

  范賢腦速轉到飛起,回憶自己從突然有破品之兆、到被兩位影衛送至此地,再到體內罡氣游走、氣海翻涌,往復五次。

  話說,在經歷了氣血爆漲、氣海邊緣被飛速打磨、擴開的五個回合后,那令他幾近裂開的巨大撕裂感,悉數褪去后。

  身體在凝重、輕盈,輕盈、凝重之間,好似有什么閉塞住的穴竅被沖開,渾身麻麻的、飄飄的。

  竟是,意外的…

  舒、坦!

  咳,這個暫且先放一邊。

  除了完全不在他認知范圍內的五輪氣海潮汐之外,期間,并無錯漏之處。

  自檢。

  氣海完好無損,邊緣再擴,保守估計是自己先前的一點五倍。

  此時身體所在的位置,是他臨時急選出來的最佳破品之地。

  雖有兩位影衛護持,大可不用擔心有人能搞定那二位,趁他破品要他命。

  但謹慎起見,他總不能那么大喇喇地在通往落星鎮主大道旁的溪邊,原地完成‘升級’吧。

  此處乃是一陣之眼,五里之內有三條暗道,以作后土閣陣徒日常檢查、巡山之用;五里之外,左右前后均布有困陣、殺陣、迷陣。

  所以,陣眼之處,最為安全,也最不容易被人打擾。

  面對這般從未聽說過、更不可能憑空想象出來、卻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異狀況,范賢先是排查了自身有沒有可能中毒、此地是否被人設下幻陣,之類的優先可能性。

  排除這些大選項之外,剩下的,那就只能是內在原因了。

  精神力內斂,感受著那微妙的神藏所在,確定無恙。

  到底,是怎么了?

  范賢覺得自己遇到了修行以來,最大的關礙。

  他反復檢索記憶,確認自己從未在老娘和老師方墨儒口中,聽到過類似的案例。

  沒有參照物,沒有先賢以身為證。

  難不成,自己這是要開辟修行者的新路子了嗎?

  范賢眉頭一擰。

  他聽到這個幻境‘小世界’之外,真實世界里的一聲悶響。

  繼而,又有微微的震動感傳來。

  憑借聲音的來源與震幅感知,基本可以判斷是正前方右偏三十五度角的位置。

  應當是那座布了多重殺陣的矮山。

  不好!

  公造大叔正領著椒圖閣的匠人們,在那處拆卸大工事。

  從破品之兆初顯到此時,已經過去多少時間了?

  公造大叔他們已經拆完從那處撤離了沒有?

  心底一急,范賢便覺胸前微微一刺。

  在無人看見的一片殘林飛屑之中,盤腿而坐、一身玉色長袍被罡氣絞成布條、以致有些衣不蔽體的某位司空山弟子,胸前隱隱泛起一抹并不明亮的暖光。

  這團光,仿似一顆圓球,緩緩自其胸前升至脖頸處,經過眉頭,最后攀升抵達顱頂。

  霎時間,整個幻象小世界化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真實世界景象。

  天色已是暗沉下來,周遭也仍是一片狼藉。

  但范賢還是無法動彈,他能‘看到’真實世界,但無法有何作為。

  緊接著,耳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最近的是風拂山林發出的撲籟聲,然后便是自己那兩位影衛均勻輕穩的呼吸聲。

  似乎,更遠處的聲音,他也聽到了。

  是…公造大叔他們!

  “譚叔、唐嬸”

  范賢無法真正開口,只是下意識地在心底想要呼喚這二位。

  然而,五里開外的兩位影衛,同時對視一眼,目中盡是驚奇。

  “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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