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定之境?”
范賢于心底疑惑問道:“何謂,神定境?”
“稟主上!”譚木匠輕聲道:“神定是以真元凝成,比氣海更為純粹。
真元之力,也可說是自身借天地造化之力。乃是修行之人,蛻去凡人之軀,問鼎天人合一境的根本。”
這怎么,說的跟修仙似的?
自己練的鴻蒙太古真元,也是這種‘我欲求仙’的功法?
七爺教的時候,只說這是攻防兼備的一門運氣法,并未有這般玄乎。
老譚為人憨厚,肯定不會胡扯。所以,大概率是七爺在傳授之時,并未言明。
或者說,以他現在的修為,還遠不足以去感悟這門功法的深層奧義。七爺當然沒必要對只有普通小學生水平的他,闡述博士生課程內容。
電念電閃之間,范賢腦海中快速劃過以上疑惑與分析。
“神定凝成,蛻氣海,斬墟。步入宗師境,便可以精神力勾連神藏,傳音入密。”譚木匠繼續道:“主上此時,便是以傳音入密之法,與屬下對話。”
傳音入密。以范賢的理解,這相當于超聲波定向裝置。
自己并沒有練過這類功法,為何?
“但主上氣海完好,并沒有蛻去。而且,屬下也來沒有聽說過,江湖中有哪位前輩高人,是從二品直接破品至宗師境的。”
跳級,可以理解。直接從初中跳大學…
范賢不認為自己會是那種億中無一的怪物。
“屬下小時候,聽師尊說過一個故事。
曾有一名西域行者,在破出一品邁入宗師境之時,不知出了什么岔,卡在悟境中足足沉溺了三十九年。
之后,那行者將這種情形,稱作為神定境。
不過,屬下也不知道這故事真假。”
面癱譚木匠,這輩子話最多的一天。
范賢就不太好了。
“三十九年?!”
就、又!
被小概率了…
問題是,坐定別說三十九年,就是三天,師父太淵長老怕是要跳腳。然后合一閣之力,漫山遍野找自己那個莫名其妙失了蹤的寶貝徒兒。
想想就令人頭禿。
“譚叔,麻煩去那邊觀望一眼。若椒圖閣的匠人被襲,還請暗中出手,護他們周全。”
“主上…”
“無需擔心。我此時能感知到周遭情形,亦可感受到方圓十里以內所有罡氣波動。況且,還有唐嬸在此。拜托了!”
“是!”
譚木匠不再多言,與唐嬸點頭示了個意,默然轉身,躍入密林。
玄字影衛唐嬸,最擅探查,但論起戰法自然也不虛老譚半分。只不過,各有各專長,自有自妙用。
遠處那座矮山上,二十一人被困,殺陣已啟,罡氣催發了一波又一波。
其中,最高修為者也不過是正三品中等意思。
能否出陣?以范賢對自己所布陣法的了解,兇多吉少。
而那矮山底下,又有十余人自別處繞行過去,最高修為者從二品,大多是些四、五品。
不過,這幫家伙殺氣騰騰,大有來者不善的意思。公造大叔這幫匠人雖都有修為在身,但恐怕不是對手。
關鍵是,附近似還有異動。但距離頗遠,在十里之外,范賢無法清楚感知到具體數量與來人修為。
對了!
“譚叔,若可留手便留手。若不行,留兩個活口。”
正悄無聲息穿行于叢林之中的譚木匠,心頭一驚,但很快便回道:“是!”
緊急事務,安排妥當,范賢心神略略放松。
不過,仍還是有些焦慮。
范賢并未強行讓自己靜下來,而是細細體會著自身的這份不安與迷茫。
前生后世兩輩子,他所有的努力與奮斗,都獲得了相應的回報。
挫折、困境,根本不存在的。
因為,所有曾經面對過的難題,他都能通過后天的努力,一路碾壓過去。
如果人生是一款游戲,那他就是典型的爆肝玩家。
前世拼命學習、賺錢、賺名聲;這輩子玩命積累、存貨、攢底牌。
所以,此時這般所遇,就好像是在他堅信不疑的人生大道上,突然的一記暴擊。
毫無經驗、沒有準備,束手無策、無從應對。
如何面對逆境,這是范賢此時所要感悟的。
他知道,今后人生中,也許還會出現更多這樣的關礙。
那么,不妨借此打磨自己的心性。
借一句玄乎的話,萬事萬物總有法。
他此時這般情形,無論是三十九年、還是三十九天,抑或者三十九個時辰…總有盡時。
但通過面對全不在自己預估之內、且超出自身能力范疇之事,所能修得的心境,卻是彌足珍貴的。
范賢回憶起自己剛能跑能跳、第一次照著娘親比劃的樣子,扎馬步時的感受;
又想起,用筷子挑揀各種豆子,一開始笨拙到后來手速飛快的過程;
還想起,第一次握刀、第一次凝成罡氣之刃、第一次以氣刃劈開堅石,第一次…
武者所修,無非兵刃、拳腳,倚仗的都是比普通人更為強壯的身體、更為迅疾的速度、更為敏捷的反應。
但現在,范賢突然發現,這一切,其實都建立在自身想做之事、欲達之境。
在修為慢慢增漲的過程中,修行者會隨著自身的變化,而改變想與欲。
但當到達一定程度后,想與欲,便會定型。
而這,就是修行者的道。
而這條‘道’,就是修行者能繼續前行的根本。
那,自己的道,是什么呢?
范賢似乎隱隱感受到了一絲,微乎其微但令他心頭豁然開朗的,道。
極速,非我所欲;極剛,非我所長;極強,非我所愿。
速可因力而破、剛可被柔化之、強,再強能強過天地么?
人性,才是這世間最為復雜多變,又不被天地所控的。
武之巔,或許真可以求得生長;修之盡,也許真能做到呼風喚雨。
但又如何。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若他可以,便要去尋那遁去的一。
原來,心中之道,早已成形。
只是,在此之前,他從未如此仔細地感受,那早就埋于識海深處的‘道’之種。
盤坐于地、雙目緊閉的范賢,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緩緩睜開眼。
頭頂,夜空。
星河璀璨,蜿蜒如龍。
“主上!”
“嗯,唐嬸。”
就近調遣二十余名陣徒,護送椒圖閣匠人回山門。
見天黑了還沒回山門就趕到這處找范賢、打算刷他的臉再去星滿樓搓一頓的酒池峰四杰,被范賢安排去抬傷員。
又讓熊玘帶著自己的隨身令牌,先行一步,速從不動峰抽調兩隊陣徒,前來援手。
并不是此時就要開打,而是防患于未然。
被困殺陣的二十一人,毫無懸念地無一生還。
對此,范賢沒有半分憐憫,更別說愧疚了。
要不是譚叔出手,涼的就是椒圖閣匠人。
被譚叔隔空擊中穴位昏過去的,十二人;另有從山腰繞行,被困在迷陣中不敢妄動的三十多人。
來者何人?
四字概括之:烏合之眾。
川州五門八幫,共十三家武宗、玄門,派來前往司空山‘拜會’的代表。
青城派、鐵劍門、天玄一品堂、金烏幫、紫竹莊、飛鷹峪、振威鏢局、飛虎寨,雖稱不上頂級門派,也都是在江湖上叫得響名號的。
又有金刀劉家莊、傲仙山、川西布氏、川東十字鏢局、川中巴氏,這五個川州世家。
說出來,都是上得了臺面的,卻偷偷摸摸不走正道,偏向深山行。
存何居心?
范賢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天、玄二影衛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段。
因此,未作避諱,范賢在安排完一應事宜后,直接在五山山腳大溪旁、臨時搭建用來給工匠與陣徒小憩的木屋內,大秀了一把。
這也是他重生十八年以來,唯一一次這么大規模的集體催眠。
也不知是天才瘋子大師兄親手所制的銀懷表,為他增加了‘霸服’,還是自身品級突破、精神力又再漲了一截,所帶來的意外收獲。
總之,手感絲滑、一順到底。
木屋內,十二個男女,均一臉木訥、瞳孔渙散地直視著前方。
范賢問一句,被指派回答之人便應一句。
各自門內架構、祖宗十八代,此行為何有路不走要翻山,回答的那叫一個具體仔細。
簡直可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守在門旁的譚叔與唐嬸,頻頻對視,雖心中甚為好奇,卻也未動半分入內直視主上所為的念頭。
當真是,太神奇了!
都是一品修為,他們二人竟是絲毫沒有感應到主上動用罡氣,或是催動了何種功法。
只聽得輕微的腳步聲、響指聲,隨后,便聽到主上指揮這些人挨個站好。
他們二人見證了自家主上從小到大的修行全程,他扎的第一個馬步、揮出的第一刀,他凝成氣海、入品,他第一次破品成功…
所以,絕對沒有懷疑自家主上修了什么魔功邪術的想法。
反倒是因為過于驚嘆,生出了‘我家主上通神鬼之術’的念頭。
事出有異必為妖。
這種最直接的心理反應,落到自己頭上,便會下意識地將那所謂的‘妖’,神格化。
屋內。
范賢擰眉抱臂深思。
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毫無價值,但留下來的話,還能發揮些作用。
范賢迅速在腦海中演算這一十二人的生殺去留。
若殺之,劇情走向會如何改動;若留之,如何順沿他們的原腳本,暗中干預。
精算細微,整理出三條主故事線、十二種有可能出現的分岔;以及若于過程中再生突變,這十二個工具人該怎么調配安排。
快速有效地梳清理順之后,又忙活了一陣。
埋下多不勝數、互相交纏的深度心理暗示,熄去燈火,范賢退出屋外。
正此時,熊玘與兩隊陣徒,匆匆趕至溪邊。
令一隊陣徒去將被困在迷陣中的三十多人,經由秘道制伏,速送去不動峰底下翻修過的新地宮。
熊玘則帶著另一隊陣徒,將屋內昏睡一地的十二名男女,扛回到先前被譚叔擒獲的矮山腳下。
借著夜色的掩護,一切正在快速且悄無聲息地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