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珂!主上方才下葬,你便煽動兵馬意圖戕害同袍么?我等已是危如累卵,還要內訌操戈,早晚也只有死路一條!”
雖然安重誨極為驚慌,仍是盡可能的穩定心神,便對李從珂疾聲說道。他雙眼卻骨溜溜的來回亂轉,尋思著如何脫離險境...然而安重誨這時才注意到,
李從珂忽下數十親兵不動聲色的驅馬繞后,已然截住了自己有可能撥馬奔逃的去路,也根本不打算給他走脫的機會。
李從珂則提著鋒刃上鮮血滴落的大槊,驅馬一步步的朝著安重誨迫近過去,他面露冷笑,語調中又滿是怨忿的恨聲說道:
“同袍?你又何時曾把我當做一并為主上效命的袍澤?也休要以為我不知道,
你向義父屢進讒言,
說我本是螟蛉之子,
野心勃勃,自當拔本塞源,除惡務盡...所幸義父英明,見我肝腦涂地,每逢戰陣不惜赴湯蹈火,才不曾受你的蠱惑而枉殺忠良。
如若由你這狗賊得勢掌權,即便我對義父忠心耿耿,只怕早晚也要被你構害枉死!與其被你這個狗肚雞腸的宵小算計,我為何不能鏟除禍害?”
聽李從珂殺氣凜然的說罷,安重誨更是如墜冰窟。可是他平素為人強勢慣了,也抵死不愿向李從珂求饒乞活...更何況,對方簡單粗暴的煽動余部兵馬,要清除所有與之對抗的隱患,縱然伏地哀求饒命,又能有什么用處?
安重誨遂心懷懼意,卻仍舊深吸一口氣,旋即猛的喝罵道:
“我乃主上身邊的心腹股肱之臣,
你卻意欲煽動兵馬害我性命!如此謀逆不軌,意欲挾持主上的親生骨肉而篡位奪權,
那么我當初警示主公你保藏禍心,又哪里說得錯了?
今日就算你取我性命,也仍是死期將至!無論魏朝、契丹,都勢必要將意圖復興唐國的兵馬趕盡殺絕,你也必定不得好死!”
李從珂聞言面沉如水,他渾身上下滿滿的盡是殺氣...也已緩緩的擎起了手中馬槊,又陰測測的說道:
“這般形勢,無論我還能再撐多久,也先要取了你的狗命!我對義父向來一片赤膽忠心,絕不會似石敬瑭那狗賊那般背恩棄義!可恨你這狗賊卻屢番在義父身邊惡言中傷毀謗,眼下還敢斥責我篡位奪權?義父既已過世...可是除我之外,誰還有資格做這些兒郎的主心骨!?”
李從珂狠聲叱罵,目光倒不禁朝著另一側瞥去...就見他義父所遺下的孤兒寡母,此時也都畏畏縮縮的聚在一處。除了自己的生母魏氏,已由李從珂派遣親兵單獨安頓起來...李嗣源的正室曹氏,子嗣李從厚、李從璨乃至偏房妾室本來便已是六神無主,眼見李從珂、安重誨又鬧起了內訌,甚至已是殺人見血、兵戎相向,
他們都受怕擔驚的抱成一團,
也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李從珂正要策馬沖馳,
擎起大槊親自去取安重誨的性命之時,他忽的又聽見一陣馬蹄聲紛沓而來,騎在馬背上的那人隔著老遠,便開始厲聲喝罵道:
“李從珂!你到底要干什么?還有你們這群廝鳥,好大的狗膽!沒要知道如今父皇駕崩,你們便應奉我為主,有我的指令,也敢擅自在此聚集鬧事!是要造反不成?”
李從珂聽那人趾高氣揚的叫罵,便知是義父李嗣源的親生次子李從榮那個不開眼的又要來擺出一副唯我獨尊的做派...他冷眼轉頭望去,眉宇間不但滿滿的也盡是輕蔑鄙夷之色,眼中也已流露出一抹殺意。
李嗣源的長子李從審已然戰死,而在李從珂看來,自己的義父其余親生骨肉都是不成器的廢物...尤其是這個李從榮,他非但未曾為后唐立下寸尺之功,而且以往養尊處優時,便只好與一干諂媚之徒飲酒飲酒作樂、驕奢淫逸慣了,甚至殘暴擅殺,虐待下屬,素來輕視舊臣宿將,完全就是個子憑父貴的紈绔膏粱子弟。
偏偏自己的義父李嗣源雖然有雄主之才,可他對于自己親生子嗣無論才能、性情,向來也都十分寵溺。李從珂的心態,與南吳徐溫的義子徐知誥倒也相似有些相似...雖然義父是因納了母親為妾,我才被他收為養兒...可是這些年來,我也完全是因為每逢戰陣悍不畏死,殺得渾身瘡口遍布,以勇猛剛毅而聞名于軍中,這才得到義父...以及先帝李存勖的認可。
可是僅僅因為我是義子,到了子承父業的時候,便非要轉而去為那些扶不上墻的爛泥賣命,這又憑什么!?
所以當李從珂又轉頭朝著策馬本來的李從榮凝視過去,他也毫不掩飾眼中流露出的殺機...畢竟李從榮自從不得已遁入塞外以來,只能舍下本來錦衣玉食的生活,非但終日滿腹怨言,與軍中將領的關系也鬧得很僵...他雖然是李嗣源的種,體內流淌的是沙陀人的血,可是生于河東地界,以往養尊處優慣了,完全就是一副漢兒官宦二世祖的跋扈做派。
可是李從珂自問能與麾下兵馬完全打成一片,他能受軍中將士的擁戴,也完全是以往自己拿命拼下來的...無論漢人、沙陀,但凡是投身行伍的軍人,當然更會推崇能夠與他們一并搏命廝殺的將軍,而不是那種一直高高在上,而將他們這些士兵當做螻蟻的達官顯貴。
所以按正史軌跡,李從珂于自己的義父李嗣源過世之后起兵反叛,而遭受后唐諸路軍旅討伐。他苦守鳳翔府之時,面臨朝廷重兵的猛烈攻勢,已是城破在即...李從珂卻攀上城頭,卸下身上衣甲,露出渾身以往征戰時所留下創疤,又聲情并茂哭訴一番,便成功的策反大批的征討軍將士臨陣反水,轉而為他賣命,遂反敗為勝,一舉組織反擊,揮軍東進,兵鋒直指都城洛陽,諸處州府無不望風歸降,后唐后來陸續派出征討軍旅,也都轉投到李從珂麾下......
李從珂在李嗣源嫡系軍旅中的威望,自然可想而知,眼下的他也很清楚這一點...就算李從榮是自己義父的親生骨肉,但是他早已惹犯眾怒,軍中將士根本不可能奉其為主。偏生這個不長眼的貨色,卻始終看不清個眉高眼低!
但李從榮氣急敗壞的驅馬駛來,又要張口喝罵之際,卻見李從珂滿面猙獰,又擎起手中馬槊朝著自己這邊指來,他而忽的一陣,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而李從珂又冷冷一笑,語調中也滿含殺氣的說道:
“李從榮...你還當真看不出個眼下的形勢?本來你是義父的子嗣,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把事做絕,可是如今你如此狂妄自大!往日我再是忍你讓你,可如今既然義父已經過世...且睜大你那對招子好好瞧瞧,余下的軍中兒郎,誰又肯奉你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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