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更名為李嗣源開始,便已刻上了河東李家的烙印...李嗣源感慨想到自己先是為義父身邊鞍前馬后的歷練,之后又做為義兄李存信的偏將奮勇作戰,也有機會組建了自己嫡系兵馬橫沖都...征梁滅燕、血戰契丹,至今四十余載,也是鞠躬盡瘁的李克用...乃至義弟李存勖開疆辟土。
然而時至今日,李嗣源雖然又高舉復興后唐社稷的大旗,
當初諸如李存璋、李嗣昭、李存進、李嗣恩、李存賢...等同樣受義父李克用發掘栽培的義兄弟都已亡故,那一代結成手足情誼,都為河東李家出生入死的同袍也只剩下他一個,這也讓李嗣源倍感孑然一身,踽踽獨行,喟嘆自己也早該上路了......
義父...既然我已竭盡全力,到底還是不能重振大唐社稷...聽人言順勢而行不可逆勢而為,我屢番圖謀奪還失地,
也累害得邊地黎民慘遭剽掠、飽受兵災...即便還能再硬撐個幾年,只怕當年河東故地的百姓反而會對我軍余部愈發仇視。長此以往下去,也只會遭世人唾罵,如今我命在旦夕,萬事皆休,復興大業已無力再去堅持下去,罷了...這樣也好......
李嗣源心中感嘆念著,他復興后唐社稷無望,遭受心理與身體的雙重打擊,已是油盡燈枯...更何況身處塞外苦寒之地,又遺失了大批的輜重物資,環境萬般艱苦...李嗣源也不具備充分調理頤養的條件,身體狀況繼續惡化,甚至已能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
然而深思一番過后,李嗣源那張臉上飽受風霜侵襲的皺紋,卻似乎舒展開幾分,眼中也流露出一抹釋然之色。環視周圍草原,
遠方倒也有幾處連綿起伏的沙包上稀稀落落的鋪著灌木、樹叢,再仰望天空,在大漠感受天地似也變得更為寬廣遼闊了許多...李嗣源怔然出神,忽然喃喃念道: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從哪里來,回哪里去,我李嗣源既是胡人,如今也已重歸故地,也就不必再顛沛流離下去了......”
但李嗣源轉醒過來之時,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便吩咐自己的心腹家眷不必相隨,只喚來幾名軍士駕馬趕車,護衛著他在周圍體會少年時節無比熟悉的塞外景致...忽的聽李嗣源喃聲念著,隨即便沉默下來,那幾員親兵怔然望去,就見李嗣源再不見半點動靜,遂也連忙焦急的問道:
“主上...主上?”
李嗣源面色安詳,仍然平靜的躺著,無論周邊的親兵如何召喚,也始終不見他回應。那幾個軍士有所察覺,連忙上前探鼻息、把脈搏...隨后有人嚎啕大哭,也有的滿面悲戚,
又趕忙催馬疾馳,去向就地整歇的那一眾人等報說噩耗......
正史中的后唐明宗,也被后人慣稱為李克用十三太保中的大太保李嗣源,也已與世長辭了。
得知李嗣源的死訊,安重誨、李從珂、李從榮...等嫡系心腹、子嗣家眷蜂涌奔去,都聚集在車仗前,登時跪下一大片,開始呼天搶地著哀嚎痛哭...其中安重誨跪地捶胸,悲戚的高聲呼道:
“嗚呼主上!復國大業未成,您怎就如此去了!?”
安重誨身為沙陀將門子,自從從戎入仕以來,便一直為李嗣源效力賣命,彼此視為知己,結成莫逆之交。即便這些年下來雖然歷經兇險艱厄,可安重誨也都隨著李嗣源一路走了下來,然而自己的主公到底還是去世了...他當然也難免悲慟不已。
只不過安重誨嚎哭悲號,心中也焦急的念著以后又當如何是好之時,他的目光,忽然與同樣跪地慟哭的李從珂對在一處...雖然他們兩人臉上都掛著淚痕,可四目相對之際,眼中也都閃過一抹煞氣......
李嗣源的遺體下葬不過兩日光景,這片草原上,卻忽的又有激蕩的喊殺聲響起...李從珂驅使著胯下戰馬疾馳,握緊了手中大槊疾刺出去,槊鋒狠狠的捅穿面前一名甲騎的胸脯,旋即發力一揚,便將那員騎將挑飛了出去...李從珂又惡狠狠的瞪視向面前一眾惶恐驚懼的騎兵,又厲聲說道:
“可嘆主上駕崩...只是我輩兒郎也不能坐以待斃,還是要謀個出路,但安重誨心胸狹隘、嫉恨同袍,以往仗著主上寵信,更是專橫跋扈、恣意妄行慣了,我與那廝也是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顧念軍中情誼,我也不愿把事做絕...眾將士好歹也記得,我自小便追隨主上...義父出生入死,身經百戰,拼得滿身創傷,我待軍中將士如何,你們也都看在眼里。如今要推舉新主,愿意追隨我的兒郎,咱們便仍是一并搏命的交情。
但有誰非要追隨安重誨與我作對,這個不開眼的便是榜樣,也休怪我不念舊時情分!”
李從珂厲聲嘶吼著,而匯聚在他身后的兵馬,也占了后唐余部的八成以上...反觀擋在安重誨面前的軍騎松散稀疏,而且聽李從珂威言恫嚇一番,已有不少兵卒連忙驅使戰馬趕到對面,重新站隊,而倒向了李從珂一方......
安重誨則又驚又怒,惡狠狠的瞪視向公開要撕破臉皮得緊李從珂...他滿臉怨毒之色,但眉宇間仍不禁流露出一抹惶恐,也感到自己的心正在往下沉。
畢竟安重誨、李從珂之間本來便怨尤極深,尤其是當年飲酒時因口角,而挨了李從珂一通拳腳之后,安重誨便始終記恨他,也沒少在李嗣源身邊進言其久后必為大患...李從珂自然也能察覺到安重誨對他的敵意,先前當然也時常思量如何除了這個對頭。
但是安重誨與李從珂二人,對于李嗣源而言一個是他的心腹,一個是他的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會為了偏袒一方,便非要取另一方的性命...所以過往安重誨、李從珂不便明面上鬧到魚死網破,但是如今李嗣源既死,他們再無任何顧忌,當然要趕緊除了對方的性命!
然而眼見絕大多數兵馬已倒向了李從珂一方,安重誨狠狠咬著牙齒,又在絞盡腦汁地思量又該如何化險為夷...他早年投至李嗣源帳下,雖然也曾帶兵上陣,但是久而久之,安重誨做為李嗣源的左膀右臂,更多的是在為他的主公出謀劃策,在軍中的威望也實在有限。
畢竟安重誨雖也有一定的政治才干與權謀手段,也并非那種城府極深,而深諳處世之道的智者...他性情外露,容易得意忘形,而且極為記仇,按其本來的軌跡也曾在中原王朝成為勢傾朝野的權臣...但是所謂的權臣,掌握的一切權勢也都是皇帝給的,如若失了圣寵,不能為君主所容,以前即便權勢滔天,往往也是爬得越高、死得越慘......
如今君主李嗣源既然已經離世,安重誨也再沒有任何倚仗。現在誰能掌握的兵馬更多,誰才會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后唐余部還剩下兩千余人,雖然數目不多,但安重誨也很清楚,自家主公的嫡系軍旅,除了李嗣源之外,當要數他的女婿石敬瑭、義子李從珂在軍中的威望數一數二。
而石敬瑭早已帶領的一部分兵馬叛離出走,李從珂便是最受余部兵馬推崇的將領...對方又已挑明了彼此之間的仇怨,安重誨情知自己已經失勢,那還拿什么去與他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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