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樞密使符存審,赫赫武名威震當世,也早已是讓其它諸方勢力武人聞名色變的名將。而他膝下諸子相繼入仕從戎,其中排行第四的符彥卿已開始脫穎而出,“符第四”這個稱謂,實則寓意符家老四統兵御將的才能,才更接近他們的父親符存審。
梁克貞、李守鄘也聽聞過符彥卿的名頭,知他勇而有謀,善于用兵,雖然對方也還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卻也是個不容小覷的對手。
“穩住隊列!若是被敵軍騎眾沖垮了陣型,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死死托緩敵軍沖擊的勢頭,那么魏軍甲騎,除了騎乘在戰馬上,也與步兵別無分別,諸部將士緊密配合,殺光意圖踏陣的敵軍!”
就算越國同樣戰馬資源匱乏,梁克貞畢竟也是征戰閱歷豐富的武將,明知魏朝成編制的騎軍部隊很多,也不乏久戰成名的虎狼之師他當然也早已經做好了要與大規模敵軍騎兵交戰的心理準備。
只是北上救援吳國,眼下不能據守城池,在不得不與魏軍進行野戰的情況下,還是要采用拒馬槍陣。面對呼嘯而來的騎兵,配備長槍盾櫓的步兵務必排成緊密的陣型,將手中長槍指向敵人,以盡可能的穩住陣列,削弱敵方沖擊的勢頭。
在梁克貞的指揮下,大批步卒疾步上前,將緊綽的盾櫓重重的砸在地上,一支支長槍從縫隙中探出,槍鋒一端斜斜舉起,頓時排布成一片鋒刃密集森寒的步陣。沖透了幾層隊列的魏軍甲騎,則繼續驅使戰馬撒開四蹄飛奔如箭,手中的軍器高高舉起,陽光的映射下耀出片片寒光。
沉悶的撞擊聲不斷響起,重重地撞在盾櫓上,身軀也被幾支長槍貫穿的戰馬慘嘶倒地。被顛翻的騎士迅速撲起身來,忿聲喊殺著仍朝前方沖去。無數把兵刃四下揮舞,碰撞聲和咒罵聲,與傷重垂死的戰士所發出的慘叫聲混成一團,這場野戰交鋒愈發慘烈,每一刻都有更多的生命消逝在這片曠野上。
也已抵至戰場的符彥卿眺目觀望,他兜鍪頂豎紅纓,披膊肩甲猶如虎頭,胸甲前后各置枚護心鏡,烏黑鱗甲披掛,也端的英武威風而較之與后唐軍交戰初臨戰場時,他眉宇間也明顯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那副貌相與氣質,倒當真與他父親符存審轉投李天衢效命的時候有七分相似李天衢當然很清楚,符彥卿的三個女兒于后周世宗、宋朝太宗時期都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也相當于北周時節貌相儀容俊美,膝下三女做了三朝皇后的皇家老丈人獨孤信女兒都生得貌美,符彥卿這個做父親的長相當然不會差了再加上他以箭術超絕而聞名,出征打仗時那副扮相,按李天衢看來,活脫脫就是從后世所看的《水滸傳》連續劇中走出來的小李廣花榮 要與符氏聯姻,李天衢心說那估計也等到我的孫子輩了眼下倒也不必想得那么遠,總之我打好了根基,那么兒孫自有兒孫福。只單論迄今為止符彥卿交出的戰績,累功升遷,逐漸獨當一面,聽聞但凡朝廷頒發的賞金財物,符彥卿也是盡皆分給屬下,所以諸部也都樂于為其效死竭力,而且他不喜飲酒,謙恭下士,與賓客屬僚言談時從不倨傲自矜。
所以讓符彥卿統掌一路兵馬,現在的他,便如完全符合上流良將的標準。
而符彥卿觀望了一陣,面色從容,又淡淡的說道:
“越國派出梁克貞、李守鄘揮軍救吳,面對我軍騎兵的沖擊,能迅速指揮步軍列成緊密的陣列抵御,敵軍并非是一沖即潰的烏合之眾,看來他們倒也有些用兵治軍的手段 支援吳國的越國兵馬虛實,大概也摸得清楚了,今日也不必再與他們糾纏下去,傳令各部人馬收兵。盡可能策應落馬的將士從戰團撤離,再往虔州北隅退去。”
符彥卿剛下達了軍令,在旁他的五弟符彥能便策馬踱至身側。符存審膝下九子,符彥超、符彥饒,符彥圖、符彥卿相繼出仕從戎,如今排行第五,按史載軌跡,也做到了楚州防御使的符彥能已年過十五,也領受個軍職差遣,趁著魏朝大舉南征,就在符彥卿身邊幫襯,多漲些軍中閱歷。
聽符彥卿下令收兵,符彥能卻有些不解,便連忙問道:
“四哥,越將梁克貞、李守鄘,統領支援吳國的兵馬看來就這六七萬人,我軍雖只一萬五千兵馬,可是若早些派遣快馬去與安節帥、柴節帥、王將軍、米將軍等諸路同僚互通聲息,集結軍力,也未嘗不能一舉殲滅這路敵軍。
如今既然交鋒,我軍騎兵部眾,已沖擊得敵陣聳動那又為何不再廝殺一陣?只要能沖垮敵陣,也有一鼓破之的可能。可是現在便退,豈不是還要任由越國的援軍繼續北上?”
符彥卿搖了搖頭,轉頭望向身旁那臉上仍帶著幾分稚氣的五弟,又道:
“這次與越國兵馬交鋒的目的,就是要先摸清敵將梁克貞帶兵打仗的本事深淺,如若這六七萬越兵不過是軍紀懈怠、戰力低迷的烏合之眾,那么我軍一舉將其殺得潰敗,固然再好不過。可是眼下看來,梁克貞并非易與之輩,他麾下越國兵馬,也不是一觸即潰的孬兵弱卒,一萬五千兵馬,僅憑這一場戰事,也吃不下這路敵軍。
我軍雖半數以上為騎兵,你認為越軍陣列有所聳動,便仍有機會沖擊得敵方全盤潰散但按我看來,這種可能性并不大。再打下去,我軍諸部騎軍陷于敵陣當中,也沒有必要再徒增傷亡。
如今統領淮西軍、淮南軍的柴、安兩位節帥,乃至我朝南面征楚招討正使、副使所部兵馬,還要攻打升州上元、宣州宣城等要地。徐溫、徐知誥據城死守,還有吳將周本揮軍去救我等最好不要勞煩其余諸路同僚軍旅。以一萬五千兵馬,牽制住越國援吳的軍旅,不可急于一時。”
符彥卿沉聲說著,也頗有幾分當年父親符存審對他耳提面命、言傳身教的意味,繼而對他這五弟符彥能言道:
“你且記得,不謀一域者,不足以謀全局。為將者,也切記要沉得住氣,不可只因一場戰事的勝負得失,便魯莽冒進。先想想越軍這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他們到底還是要繼續北上去馳援徐溫的可是從虔州南隅,一直打到吳國國都宣城,乃至徐溫所在的升州上元,又談何容易?
騎兵的長處,不只在于集結成沖鋒陣勢,前去摧鋒破陣,更在于來去如風,勝則進擊,殺潰敵眾,不成則引兵歸返,敵軍卻是追之不及就因這次戰事而言,如果沒有十足沖潰敵陣的把握,騎兵深入,卻更容易被敵軍包抄起來,那么兵馬的傷亡折損,便是得不償失了。
可是我等既然能夠確定越軍的動向,即便形勢險惡,卻還要繼續北上那么我軍也不必急于同敵軍一局定勝負,半途頻繁利用騎軍進攻,疲敵擾敵,直待其人困馬乏,又當如何一舉拖垮擊潰越軍,我也已經想出個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