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符彥卿、符彥能所處的軍陣當中鳴金聲起時,一隊隊魏軍銳騎相繼撥馬轉向,鐵蹄紛沓,便徐徐朝著東北面開拔而去。
正在戰團中廝殺的騎軍甲士,也立刻口頭傳遞訊息,連聲叱喝,一邊去救應那些雖然從馬上墜落,可是仍在纏斗激戰的同袍。不再往敵陣深處鑿去,大多騎兵不慌不忙的掉頭撤離。
謹守陣列的越軍步兵,發現魏朝騎兵已經開始撤退。雖然迅捷如風的騎軍隊列中,亦有騎射手回身張弓射箭,越軍后陣又拋射出一蓬蓬箭簇,空中箭雨交織。很多人氣喘吁吁的格擋閃避,不過激烈白刃戰就此告終,也不由松了一口氣。
可梁克貞死死凝視著漸漸遠去的魏軍騎眾,面色依然十分凝重。因為他很清楚符彥卿所統領的敵軍并非是被打跑的,而是從容撤兵...對方不知何時還要再殺回來,一直緊繃著神經小心防備,也未免太過被動了。
然而即便眼下的處境十分尷尬,梁克貞自知他奉越國國主劉的旨意出兵救吳,那還是要繼續帶領軍隊北上。符彥卿擺明了就是要利用騎兵機動性強的優勢,想打就打、要撤便撤...可是就算能預判敵將的計劃,卻也只得硬著頭皮死撐下去。
是要從后世江西省的最南端,北上至安徽宣城、江蘇南京地界...沿途大多州府卻都成了敵占區,繼續行軍下去,必然舉步維艱。
隨后幾日內,符彥卿便充分地發揮出騎兵機動性強的長處,驟然殺出、迅速集結、迂回包抄,試圖沖垮敵陣...饒是梁克貞小心應對,也不過是讓對方付出些許傷亡的代價,越國兵馬終日卻如驚弓之鳥一般,在魏朝騎軍攸忽往來,稍觸即退的攻勢下,也攪擾得愈發疲憊不堪。
直至梁克貞、李守鄘所部越軍顧前顧后的行進至虔州、吉州交界處的泰和縣(后世江西省吉安市西南面的遂川縣)地界,魏軍騎眾襲擾的頻率逐漸減少,也讓人困馬乏的諸部將兵不禁松了口氣...可是梁克貞卻感到事有蹊蹺。
即便現在尚還未曾收到魏朝大軍已經殺至長沙府城下,楚國國主馬希聲也愿奉降表,與魏軍協商愿意趕赴汴京請罪的戰報。可是梁克貞已經知曉楚軍那邊的戰況極為被動,甚至也有亡國之危...盟軍自顧不暇,越國這路援兵卻要盡快前去與徐溫、徐知誥會合,才更有可能保住吳國這一方唇亡齒寒的勢力。
所以對于已經被魏軍攻占的州府,梁克貞也無暇去為吳國收復失地,越軍進行的方向,只能是先援宣州、后救升州。可是符彥卿做為這一路敵軍主將,他的職責所在,按說也應該是攔截越國北上支援徐溫的兵馬。但是魏軍先前頻繁進行襲擾,眼下卻又似憑空消失一般,這可就有些反常了......
那符彥卿...葫蘆里面到底賣的什么藥?
韶州韶關以北的蔚嶺關,也是進入嶺南的要沖地帶,地處于這般時節又被喚作西京古道的咽喉之地。當年虔州盧光稠與嶺南劉家兄弟相互攻伐,韶州蔚嶺關反復易主,如今也已成了越國提防由湘、贛南下軍旅的前哨關隘。
天色漸亮的時候,蔚嶺關墻壁的輪廓為薄薄的霧氣所籠罩。關墻上方一名越軍士卒不由得打了個哈欠,又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心想著差不多也是時候換下一撥人輪班值守了......
然而那個士卒轉過身去,正要伸腳踹向旁邊打著瞌睡的同伙之時,他忽的耳根一動,隱隱的似聽見遠方有什么異響聲傳來...那名越國士兵立刻手搭涼棚朝著北方眺望,然而遠處薄霧彌漫,一時瞧不真切,他倒也眼尖,突然目光一凝,瞳孔霎時縮緊,登時又驚嚎了起來。
在城墻上站崗的所有越國軍卒登時清醒,他們再一齊翹首朝著北方眺望過去時,人群中便轟的發出一陣陣喧嘩驚呼聲!
因為一排排身披銳甲、手持軍械的馬步軍眾,也開始喊起整齊的號子洶涌而前,被鎧甲包裹的軍健人頭涌動。而魏軍后陣,又豎起一座座高塔,乃是打造的較之尋常制式更為高聳的井闌,伴隨著嘹亮整齊的號子聲中,下方安置木輪不停翻滾著,便如移動的望樓,緩緩的也向著蔚嶺關的方向勢不可擋的推進了過去。
一名軍校驚恐的高聲呼喝,命令身旁的士卒速速前去傳報,去告知尚還在夢鄉當中的蔚嶺關守將魏朝的軍隊...也不止是在楚、吳兩國攻城略地,而是也已殺到越國下轄的疆土了!
而符彥卿手綽長槍,催馬緩緩行進,兜鍪下那對銳利的招子凝視向城頭,忽然他又喝令一聲,行伍間響起的號角聲陡然間更為嘹亮,緩緩行進的的魏軍將士也已逐漸開始加速。
“壯哉我大魏!”
一排排身披厚重鎧甲的步卒喊著整齊的號子,率先推進,不久后,便已然推進到距離關隘出不足百步的距離。蔚嶺關上方依然是一片混亂,住持防務的軍將尚未趕來,眼下暫時也沒個指揮守軍御敵的主心骨...那員越軍軍校情急之下,也只得歇斯底里的大聲喝罵道:
“亂不得!我看哪個殺才敢退,定斬不饒!還愣著作甚,放箭!放箭!快他娘的放箭!”
“颼颼颼颼颼”...一陣并不算如何密集凄厲的箭嘯破空聲響起,散亂的箭矢,便從蔚嶺關上方疾射過去。然而天色微明的功夫,把守此處關隘的將官士卒尚還在睡夢當中,守夜的兵卒終究十分有限...又是在十分倉促的情況下,未曾列成緊密的隊列,再按部就班的施射出一輪輪箭雨...這又能多大的殺傷力?
蔚嶺關前,隨著一名魏軍指揮使高聲下令,前陣重甲步卒立刻將手中盾櫓朝著地上發力一搥,鏗鏘聲不絕于耳。霎時間,面形成一道道堅固的盾墻。繚亂的箭矢攢射而至,大多卻直接插在了盾面上,而前陣步卒,基本上都是毫發無損。
相反的,早就嚴陣以待的諸部魏軍弓手按符彥卿的軍令,迅速疾步向前,奔至前方步卒所組成的盾墻后面列陣,步弓挽在手上,利箭也已搭于弦上,一對對冷冽的招子,也都朝著蔚嶺關上方瞄準了過去。
“放箭!”,符彥卿身旁的五弟符彥能,也發出高昂的號令聲。魏軍弓箭手張弓、放弦的動作一氣呵成。頃刻間,一蓬蓬鋒利的狼牙羽箭便破空而起,挾裹起一片更為刺耳凄厲的尖嘯聲,掠過半空,然后便如猶如鋒利的雨點般傾泄而下!
霎時間,蔚嶺關上方登時響起連綿不絕的慘嚎聲,魏軍精銳弓箭手更為整齊利落的攻勢,在箭雨攢射之上,致使擁擠成一團的守軍士卒頓時死傷慘重,第二輪箭雨打擊旋即便至,又有兩三百人當即中箭身亡,還要不少士卒于擁擠推搡時,還直接跌落了下去...以及那些雖然還有口氣在,可身上卻插著幾支箭簇的傷兵哀嚎不息!
符彥卿觀望蔚嶺關上方,眼見突襲的形勢大概如他所料的那般,便又沉聲喝道:
“立刻將井闌車推上去,貼近城墻,在關隘內其余守軍來援之前,準備好猛火油,再燒他個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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