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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2 剜心之語,直擊要害

  折家騎軍在折從遠的指揮下,殺得藏察勒部騎眾亡魂喪膽。又乘勝追擊一陣,便有先前部署的斥候輕騎立刻趕來報說,李嗣源統領大股兵馬,已經朝著這邊迫近過來,折從遠遂下令各部將士迅速整頓陣型,并朝著關口的方向退去。

  途中折家騎軍,又遭遇后唐將領康義誠所部兵馬,雙方又打響了遭遇戰。雖然后唐余部以沙陀騎兵為主的部隊,戰力自然要高出藏察勒部族許多...但是康義誠對上折從遠,也明顯低估了這個家世三代坐鎮邊塞的地方軍閥,一番廝殺下來,還處于下風。

  折從遠雖折損了一定的兵馬,但是指揮所部騎軍從容的突破康義誠的圍堵。而待他退返回關口之后,由李嗣源親自統領的軍旅一路追擊而來,卻并沒有攆上折從遠所部人馬。塞外草原上兩次交鋒下來,還是后唐方面吃了虧......

  烏泱泱的騎兵朝著前方涌動,無數匹戰馬漸漸匯聚成一個龐大的騎陣,轟隆隆的馬蹄聲也在這片草原上回蕩起來。然而南面綿延不止的長城城墻翻山越嶺,猶如一條蜿蜒于山巒之間的巨龍,望去讓人頓感雄偉壯觀,而攔截住了北方草原上的騎兵南下的道路。

  已然經過整修的長城城墻緊密相連,而墩臺、墻壘上人頭攢動,已經鋪滿了層層疊疊的弓弩手,一捆捆箭枝弩矢也早已擱置齊備。還有大隊的軍士堆土架石,支起大鍋燒開滾油金汁,無論是誰倘若妄圖強攻關隘,能否得逞還是兩說,也無疑要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

  北面大股大股的騎軍雖然策馬向前,可是抵至長城上弓弩射程范圍的邊緣,也不得不勒馬止步。

  畢竟此間長城修筑在綿延起伏的山巒上,雖然說不上十分高聳陡峭,但是天然形成的壁壘,使得城墻、墩臺上方的將士居高臨下,動用弓弩對意圖靠近的北面胡騎進行壓制射擊。貿然靠近,守軍劈頭蓋臉一通利箭弩矢招呼下來,白白折損人馬,實在得不償失。

  而折從遠已經登上了一處墩臺,從高處俯瞰過去,就見北面胡騎匯集,周圍還有馬軍呼哨往來。那般場面瞧著雖甚是壯闊,可折從遠神色從容,他身邊將佐一個個俱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也全然沒有因長城外規模龐大的騎陣所而心生懼意。

  而石敬瑭、李從珂、劉知遠、安從進、藥彥稠...

  等將領統領所部兵馬,在長城關隘下匯聚。李嗣源手持長錘、策馬前驅,由一眾軍騎擁簇著趕至陣前...他面沉如水,朝著長城墩臺上凝視過去,就見上方無數把硬弓弩機,也做勢要扣弦張滿,朝著自己這邊瞄準過來。

  統掌府、麟二州的折從遠...按說他折家世代本來處于我大唐治下,但是晉陽朝廷覆亡之后,折從遠便倒從歸附于魏朝,如今看來,他絲毫沒有顧念先前受我朝冊封的恩典,也全然沒有把我這個繼位的帝君放在眼里啊......

  李嗣源心中忿恨的念罷,旋即擎起手中渾鐵錘,遙指向長城上旌旗林立的那處墩臺,便放聲大呼道:

  “折從遠!你本受先帝冊封為牙將,而后擔任府州副使,承認你繼折家家主而掌統府、麟二州,可恨你受我唐廷皇恩,卻執意與我為敵,待我攻破關隘,誅逆討叛,也勢必要你折家玉石皆焚!”

  雖然彼此相隔尚遠,可周圍軍騎開始鼓噪起來,重復李嗣源的言語,傳揚開來,而讓折從遠聽得個清楚...可他不屑的冷笑一聲,旋即也厲聲高呼道:

  “李嗣源!你要先搞清楚,我祖父自云中遷至府州,是于前朝僖宗皇帝時節,任振武軍五鎮都知兵馬使,而后劃府、麟二州由我折家鎮守,雖受皇恩,也是得前朝唐廷冊封,而不是由你沙陀人另立那所謂的唐國恩典!

  你大言不慚,但就憑這兩三萬兵馬,又無攻具器械,我倒不信你有本事攻破關隘!若仍是執迷不悟,便只管前來攻打便是,由我折家在此鎮守,無論你還要驅使多少胡騎前來,我也只管讓他們有來無回!”

  李嗣源聞言更怒,他牙關緊咬,又厲聲叱罵道:

  “就算你祖父是于僖宗皇帝時節受封為官,可是你父子兩代,不也是受我朝武皇、先帝降詔冊封,得福蔭世代統掌一方?想當初我與你父親還有過幾面之緣,國難之時,你折家本當竭力盡忠、匡扶社稷!

  然而我繼任帝位,矢志復興故國疆土,你不思報國,卻甘心為南朝藩籬!本是唐廷的官,如今你朝唐暮魏,背反故國,也不過是個轉面忘恩、逐利背忠的宵小之徒!”

  折從遠聽罷,臉上不見半點羞惱之色,卻朗聲長笑,繼而高聲笑罵道:

“我折家受中原王朝賜許,無論當初  的大唐,朱溫篡立的梁朝,河東李家所立的唐國,還是如今的魏朝...無論對哪朝的皇帝稱臣,也不管中原城頭變幻大王旗,而又由誰雄踞中原,以正朔王朝自居...我折家家世職責所在,一直都是要戎邊保境,維護府、麟二州,乃至河東、中原百姓不受塞外游牧胡騎的侵擾!

  而晉陽朝廷覆滅,不止在我看來,世人都已認為你要復興延續的唐國便已經亡了!而你妄稱繼承帝位,卻逃入塞外,招聚草原游牧部族,如今這又是做的什么勾當?我折家坐鎮邊塞州府,祖孫三代,為中原戍邊,履行保國安民的職責。如今也不會把你看做唐國功勛宿將,更不會是繼位的皇帝!

  朱邪李家雖是沙陀胡人,當年是由前朝冊封,在河東扎穩根基,又由翼圣公、李亞子兩代好生經營,成就帝業,也是中原一方雄主。我折家既無意插手中原諸藩戰事,當初才愿向朱邪李家另立的唐國稱臣。可是你既遁入塞外,在中原已無立足之地,便不配再以唐國皇帝自居!

  你李嗣源身為翼圣公的假子,也是沙陀胡人,本來歸化漢唐,卻又復入狄夷,而縱容雜胡侵害邊民百姓...那么在我折家看來,你也不過是個危害中原漢民,而務必要抵御、驅逐的韃虜酋首罷了!”

  唇槍舌劍,一番對罵下來,因立場不同,折從遠、李嗣源雖然都有著各自的道理...然而折從遠說得義正言辭,但李嗣源聽對方直言不認他為后唐帝君,而不過是“復入狄夷的韃虜酋首”這般言語傳入耳中,便似是一把鋒利的剜心尖刀,而狠狠的戳在了他的心頭上!

  李嗣源感覺到被折從遠直擊心中痛處,腦袋嗡的一下,額角登時青筋暴起。然而他眉宇間雖滿是恚怒激忿之色,眼中卻似也閃過一抹羞慚......

  嘴上雖抵死不愿承認,但是李嗣源心里也意識到折家先前依附于后唐,而自己的義父李克用、義弟李存勖的確是因折家久鎮府、麟二州,熟悉邊地,而最善于主持北塞邊境防備事宜,故而承認折宗本之后的父子兩代對府州、麟州的統治權。

  那么眼下折從遠宣稱仍要履行家世將門的職責,而抗擊犯境侵害漢家百姓的塞外族裔,李嗣源心中喟嘆對方便勢必要與自己這么個拉攏游牧部族犯邊的首領為敵...他這些話,又哪里說得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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