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國都興王府,就見各處港口來往的商船桅帆如云,停泊在碼頭上的船只陸續登岸卸貨、通關勘合。成群的民夫正光著膀子賣力地搬運貨物。
畢竟越國重商,而海外貿易極為活躍。海外諸國通過海上貿易,向輸入嶺南輸入各種香料、珠貝、象牙、犀角...等幾十近百種商貨,而身著各色服飾的海外商賈也在周圍來回走動著,有的人踱至負責勘合貨物的胥吏前,談笑間塞過去些在越國流通的財物,彼此很快便心照不宣的達成共識,成批的商貨,便往位于興王府西城的蕃坊商鋪輸送過去。
城區間亦是居民稠密,商鋪云集,終日車水馬龍,而顯得十分熱鬧。只不過到處都有衣衫襤褸,大多神色凄苦、麻木的乞丐畏縮在偏僻的角落,迎著周圍行人鄙夷的目光,也不得不伸出手中的破碗哀聲乞討。
表面上再是繁榮熱鬧的城市,往往也都會有陰暗的一面...而商賈云集、人煙稠密的興王府,似乎陰暗的角落相較于中原名城富埠也要多出許多。
大多生得獐頭鼠目、形貌猥瑣的賭徒、偷兒、騙子、潑皮...等城狐社鼠,就在市井街坊間來回穿梭著。終日琢磨坑蒙拐騙的手段,他們都猶如見不得光的老鼠、爬蟲,身處于偏僻處窺視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而鎖定打算下手的目標。999
也有些大腹便便,身著錦服華袍,卻透著股暴發戶的銅臭氣的富賈豪商,已喝得酩酊大醉,滿口的污言穢語,左擁右抱攬著胡姬美妾,還有一眾家丁爪牙擁簇,卻朝著不遠處那些賣兒賣女的貧苦農漢那邊跌跌撞撞的踱將過去......
劉䶮極為重商,而招徠各地商賈,只要能交納大批財物,所施行的律法也會予以方便...如今治下早已形成了錢多為主、錢少為奴的風氣。所以越國內富者越富、窮者越窮,而且因賦稅之重,而致使饑寒交迫、走投無路的黎民更是大有人在。
而興王府皇城內殿,越國楊洞潛、李衡、倪曙、趙光裔、王定保...等朝堂重臣肅立而待,他們盡皆微躬著身子,面向龍椅,而整個大殿的氛圍也顯得十分壓抑。
自號為大越國皇帝的劉䶮,如今雖然龍袍加身,可是他面色陰滲滲的極為駭人,活脫脫一副暴君的嘴臉...然而劉䶮雖然面目猙獰可怖,他眉宇間似乎也夾雜著幾分懼意:
“我大越國稱帝,結果你魏朝卻直接滅了于朱溫篡唐之后,最早改建帝制的蜀國...這不明擺著是要殺雞儆猴,意圖震懾我朝?可是不到兩個月光景,仗蜀道之險據守川渝的蜀國便已覆亡,朕也的確是始料未及啊......”
劉䶮陰聲念著,即便魏朝出兵滅蜀,也并沒有同他越國...乃至楚、吳、吳越等國開戰。可是他當然也能料想得到,魏朝以中原正朔自居,既然當初的粵國,眼下也已改制成了大越帝國...這也是向魏帝李天衢的權威發起了挑戰。
而魏朝拓邊西南,不久后雙方疆域便將接鄰,那么魏帝下一個要攻打的,很有可能便是他這個所謂的大越國了。
除了當年先后向朱溫、李天衢發起挑戰,而嘗試要入主中原的吳國先主楊行密,吳越、閩、楚、越等國也都樂得偏安一隅,而誰又能稱雄于中原,便奉誰為名義上的宗主...所以與魏朝、梁國、后唐這些勢力相較,南方各處割據政權的競爭力明顯要遜色不少。
所以如果是迫不得已,而只能去與中原王朝開戰,包括劉䶮統掌的越國在內,未戰先懼,也實屬常態。
劉䶮忿恨的念著,如果真要是給他逼到了份上,越國軍旅因更熟識嶺南兩廣的地形,也未嘗不能殺退大舉犯境的魏軍...可是魏朝不滿兩個月便滅了蜀國,劉䶮心中忐忑已極,也根本沒有必定能抵擋住魏朝大軍猛攻的底氣。
現在的劉䶮心慌意亂,又氣急敗壞的痛罵蜀國末帝王衍當真就是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你老子打下的江山社稷,便如此輕易的被魏朝吞并了...蜀國本來也是能阻隔魏朝軍旅的屏障,然而覆亡的忒快,這也害得我陣腳大亂,又當如何應對眼下勢力已能觸及越國下轄疆土的魏朝!?
然而正因為魏朝很快便要對越國形成直接威脅,更要盡早想出個對策。劉䶮遂環視向殿內臣僚,他清了清嗓子,開口相問,而語調中仍透著股陰沉與狠辣:
“諸位愛卿,魏朝皇帝先是御駕親征,覆亡河東晉軍,而后竟然又速滅蜀國,想必下一次再要用兵,便會意圖討伐我大越了...方今形勢嚴峻,你們也當為朕分憂,可有何應對之策?”
殿內那些朝臣聞言,先是面面相覷一番,然后有些人卻不由得把頭壓得更低了...片刻過后,如今官居越國中書侍郎,而以善文辭而聞名的王定保站出身來,他躊躇片刻,終于還是小心翼翼的稟奏道:
“陛下,以我朝國力,也著實不宜與魏開戰。而臣以為,魏帝雖滅晉吞蜀,但北面尚有契丹虎視眈眈,南面尚與楚、吳、吳越等國接鄰,本來如果意圖攻打我國,則是舍近求遠,仍不免勞師動眾...而陛下因改制稱帝,方才與魏帝交惡,可眼下既然魏軍已能對我越國疆土形成威脅,如果陛下肯去帝號,降制遣使向魏朝請和......”
“什么?去帝號?絕不可能!!”
哪知王定保話還沒有說完,劉䶮面色立變,又尖著嗓子嘶聲咆哮起來,他旋即又厲聲吼道:
“朕坐擁百越,而立國號大越,改元乾亨,稱帝登基,天下皆知!魏帝雖勢大,可倘若只因北朝軍旅臨境,便遣使去請罪請和,還要去帝號自降國格...朕威嚴掃地,豈不是要遭天下人恥笑?
王中書,朕當初防備你會反對我越國改制建元。但當初聽你曾說‘建國當有制度,入南門,清海軍額猶在,其不見笑于四方乎?’...所以朕本以為提防你反對稱帝一事也實屬多慮了。可是眼下王中書卻急不可耐的勸朕去帝號,而失威信于天下...你這到底又是何居心!?”
劉䶮的嗓音格外的尖銳,他歇斯底里的咆哮聲,在大殿內回蕩著,也猶如一只嗜血發狂的兇獸...也聽得群臣更是心中發顫,而生怕這個極度殘忍嗜殺的皇帝在暴怒的情況下,心中又漫起殺心......
被世人成為蛟蜃的暴君劉䶮,也似是生著兩副面孔...他一方面親自改良了諸多虐殺囚犯的酷刑,而且每次親眼觀看殘殺時,臉上滿滿的都是股病態的愉悅;然而另一方面,他能帶兵打仗,善用外交手腕,而覺得會對自己助益良多的臣子,劉䶮待之隨和禮遇,往往也能做到知人善用......
然而劉䶮雖然當真懼怕魏朝會大舉發兵前來征討,可就相當于瘋狗撞上了豺狼虎豹,心里越怕,偏偏吠得越歡...而眼見殿內群臣一個個的又噤若寒蟬,不敢再做言語,劉䶮瞪著猶如惡豺的雙目來回掃視,忽的又獰聲說道:
“倘若魏朝當真要討伐我國,唇亡齒寒的道理,楚、吳、吳越等國又怎會不明白?啊...是了!吳國國主楊隆演,雖是個不成氣候的小兒,可把持吳國朝政的權臣徐溫,也曾遣使密議終究不能讓魏帝一直做大下去,而也暗示他會籌謀對付魏朝......
速速遣使趕往南吳,那徐溫到底又有什么手段,也該使出來了!就算他與劉威、陶雅之流相互對持,可再若耽擱下去,如果魏朝滅我越國...又少了一路盟友,那徐溫再要用計,也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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