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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6 蒼山洱海,大理段氏

  就算是魏朝威名赫赫的名將勛帥,聽到楊師厚這個名頭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謹慎應對...畢竟先后曾挫敗劉鄩、霍存、王重師、劉知俊這些出類拔萃的將才,尚還能組建起一支精銳之師而稱雄一方的狠人,楊師厚也說得上絕無僅有。

  當年趁著蜀國南征討伐大長和國的機會,楊師厚統領其嫡系軍旅長驅直入,攻占羊苴咩城,而按南詔國時亦曾定號與理同音的大禮,取“大治大理,以禮治邦”之意更名為大理,便作為自己的根據地懾服周邊諸族各部,諸部掌控六詔洱海地區。

  至于大長和國國主鄭仁旻,乃至趙善政、楊干貞等權臣,先后因兵敗也都死于亂軍之中。除了被楊師厚陸續攻占的滇地領土,其它地域則陸續被周邊蒲甘、驃國、撣部、女王等勢力瓜分,大長和國徹底覆亡,也不會再有大天興、大義寧等過渡政權出現在歷史舞臺上,楊師厚做為一方軍閥,也已掌控后世云南幾乎全境乃至四川省西南面的部分疆土。

  即便魏朝大軍壓境,可是滇地地貌復雜,非但山高谷深、溝壑縱橫,這般時節亦是瘴氣叢生...以楊師厚統軍用兵的能力,也不是沒有可能長期堅守下去,而阻扼魏朝繼續向南拓張的勢頭。

  然而正當李天衢與一眾謀臣于汴京,夏魯奇、劉鄩等則在益州成都合計下一步的戰略部署之際...云南大理方面,便已主動派出使者趕赴成都,表說有要事請求與魏朝相商......

  成都城內,原劍南西川節度使牙署節堂。夏魯奇、劉鄩、許存、李嚴...等魏朝將領謀臣,以及降將王宗壽會集在一處,也都已經入座。

  畢竟楊師厚先是投從李罕之,而后歸附朱溫,又西奔投靠了蜀國,打了大半輩子的仗,他似乎都是在與李天衢作對...如今他掌控云滇之地,尚還沒有表態降伏,現在與魏朝尚還屬于敵對的關系...那么對于楊師厚派來的使臣,魏軍將士對他自然也不會好臉相待。

  牙署至節堂的道路間,各處身材高大的魏軍甲士雖是肅然無聲,可是他們一個個綽緊了槍桿刀柄,仿佛隨時便要持刃相向...無數道冷冽的目光,就朝著在一個胥吏的引領下,正向節堂行去的那人身上集中過去。若不是久經殺陣的行伍兒郎,尋常人感受到這種凜然勢威,當場便要嚇得軟腿。

  然而那使臣神色如常,鎮定自若,也仍是一副經得起大風大浪的模樣。當他轉入廳堂,夏魯奇等人再打量過去,就見對方生得張國字臉,濃眉大眼,不但五官端正,舉手投足間也透著股英武氣...屬于那種讓人一看,便印象十分深刻的貌相。

  而那人衣飾也有別于尋常漢人官員,他披氈椎髻的扮相,身著白色對襟衣,并用八角巾包裹住腦袋...夏魯奇等人雖然不曉得對方的民族出身,可是已經降從,并且對當年的南詔國地界族裔相對了解的蜀國官員說明,這個使者明顯是主要棲息繁衍于蒼山洱海的大封(白族在唐朝末期時的稱呼)人的衣裝打扮。

  迎著幾對灼灼目光,那使臣躬身施禮,語氣不卑不亢,并操著一口十分流利的漢話高聲道:

  “在下通海都督段思平,見過諸位。”

  當年南詔國為通海城路,遂置通海鎮,設都督以統攝滇南地區。而這大封人段思平...雖然以往未曾聽聞過這名頭,可瞧他也不似是等閑之輩......

  夏魯奇心中尋思著,上下又打量自表名為段思平的使臣一番,心想眼下雖然尚還不知對方的來意,可既然是楊師厚派過來的人,也有必要從氣勢上壓過他一頭...夏魯奇遂把雙眼一瞪,便厲聲喝問道:

  “楊師厚既是受蜀國冊封的藩鎮節度,蜀帝連同朝中臣僚,都已降從了我朝,他卻仍不肯獻地歸順,又派你來作甚?楊師厚莫非仍是心存僥幸,還以為能做個草頭王自據一方?

  哼!當初他屢番與我朝為敵,也只得改換門庭、另謀去處。眼下楊師厚仍舊不愿降從,如今那廝已經退至滇地,待我朝大軍攻破大理,他還能退往何處?屆時新仇舊恨,也正好與他算個清楚!”

  聽夏魯奇夾槍帶棒的一番言語下來,段思平臉上毫無半點懼意,而又從容的說道:

  “夏都招討稍安勿躁,實則南中鎮牙軍,與滇地諸蠻各族無意對抗貴朝軍旅。只是當年唐廷于滇地授豪帥為牧宰,而后南詔建國,受中原冊封為滇王,直至鄭氏篡位改號大長和,又復為楊節帥揮軍征討誅滅...方今滇地無人稱王建制,而諸僰各族混處雜居,如今貴朝若是要入前朝唐廷那般,制置州縣,以羈縻之法治理...也難免仍有部族首領心中不安。

  而楊節帥又深知與魏朝有宿怨,倘若臣服歸順,尚還不知后事如何。所以受楊節帥委派,在下此行前來,乃是為了稟奏貴朝...若要南中軍與滇地僰人奉表稱臣,那么還請貴朝...能應允我等幾個請求。”

  哼!說來說去,楊師厚眼下就仗著他尚還震懾得住滇地諸蠻各部,所以這便打算漫天要價、坐地還錢?蜀國都已歸順降伏,你還有什么底氣與我朝談什么條件?

  亦或者說,你楊師厚意欲明面上奉表稱臣,實則便如先前對蜀國那般桀驁難制,實則仍是自據一方...那么我朝又何必與你討價還價!?

  夏魯奇心中忿然念罷,然而他正待再要言語時,就見坐在側首的李嚴連使眼色,示意暫且噤聲...畢竟李嚴辯才出眾,主要負責外交事宜,他覺得只要有的談,莫不如就把話先將得清清楚楚,而且楊師厚在這個時候主動派遣使者前來交涉...細細想來,似乎也有幾分蹊蹺......

  李嚴遂把眼望向段思平,而已較為溫和的口吻問道:

  “南中軍與滇地諸族,又要我朝應允什么要求,方才肯奉表臣服,段都督但說無妨...當然如若事關重大,我等無權做主,也自會盡快遣人稟奏于我朝陛下知曉。”

  段思平聞言,向李嚴微微頷首,以示謝意,旋即又朗聲說道:

  “當初唐朝宣稱昔王御世,懷柔遠人,義在羈縻,無取臣屬...而我滇地眾僰若是愿向貴朝稱臣,那么除了名分上向中原朝貢之外,貴朝又是否會應允其余一應事務則均由各部首領自行管治,而中原并不會強加干涉?

  至于楊節帥愿移鎮至拓東城(后世云南省昆明市),并愿遣其子至汴京受封,只期望許他仍能司掌南中軍,與我諸僰各族鎮守滇地。如果貴朝應允,楊節帥便會奉表稱臣,他還承諾有朝一日會調遣滇地漢人牙軍...也將會聽憑貴朝調遣。”

  聽段思平說罷,夏魯奇等人也都甚感納罕...楊師厚現在雖然不會舉鎮歸附,可他承諾想讓自己的親生子嗣至汴京受封,不也相當于做個人質?還說以后會有一天交出兵權...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而所謂的滇地眾僰,是自先秦時節伊始,中原對其西南諸族的統稱...楊師厚趁著蜀國南征,便在云南地界壯大實力,可他與段思平這等當地部族出身的首領本來也不是一路人,只是暫時打服了原大長和國治下的諸族各部...那么楊師厚為什么又準許段思平前來代表他與魏朝談判?

  而在旁一直沉吟不語的劉鄩,卻忽的雙眼一亮,而喃喃念道:

  “楊師厚任由滇地僰人與我朝交涉,愿遣子赴京,還承諾有朝一日將會讓麾下牙軍為我朝所用...莫非他已身染沉疴,而自知也再活不了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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