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各部軍旅,本來就因伶官閹宦派系派出爪牙橫征暴斂、大肆斂財,乃至由劉皇后做主將錢糧稅賦都收入內庫,而國庫空虛,已極大的影響到了他們與家人的生計,心中的怨意可想而知。
眼下也全憑周德威等名將盡可能的穩住局面,然而現在某支部曲突然爆發兵變,也都在情理之中。
李存勖御駕親征,奉旨諸路將士之所以仍會拼死奮戰,也都是因為畢竟李亞子親當矢石、為士卒先,勇而善戰,的確堪稱一代名將...現在也仍有挫敗魏朝、入主中原的指望,那么即便現在苦熬忍耐過一段時日,我等按說也仍能爭得安穩富足的生計吧......
然而與魏朝軍旅交鋒,倘若戰事越為不利,也將愈發動搖后唐將兵的死戰之意。他們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心中對朝廷的怨意仍憋在心中,而且與日俱增。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張虔釗毫不顧忌的斬殺身邊騎將,以為殺人立威,便能逼迫得他們這些將校兵卒去填命死戰...這個舉動,卻當即點燃了他所統領的兵馬對后唐朝廷積怨已深的怒火!
“直娘賊!我等為河東出生入死,到頭來忍饑挨餓,還要做搏命的勾當!到頭來還要被你這狗官隨意斬殺?就算我等軍漢的性命,不及那干享樂納福的貴人精貴,但也不是你說殺便殺的!”
“忒是可恨!我爹早亡,老娘就是因生計困苦,染疾卻無家財醫治,也已然離世...當了幾年的兵,卻忍著軍司克扣,也沒錢說個媳婦,左右光棍漢一個,就圖個自在,又何必為你們這干狗官欺辱相迫,非但忍饑挨餓、還要忍氣吞聲!宰了你出心中惡氣,索性倒投南朝去,卻不快活!?”
騎陣中無論將官軍校、還是尋常軍健,當即有人相繼厲聲喝罵,也當即引得大批軍卒響應!手中提著鋼刀鋒刃上鮮血兀自滴落,可張虔釗卻當即駭得呆若木雞,愣怔在了當場。
咦?我本來是要驅使你們繼續去與南朝兵馬搏殺,可這與我所想的...完全不符啊......ぷ999小説首發ωωω.999χs.cΘмм.999χs.cΘм
“弟兄們!我等不必再忍下去了,今日就圖個痛快,先殺了這狗官!”
隨著一員軍校忿聲吶喊,當即便有大批的騎兵擎起兵刃,反而向張虔釗涌殺了過去!
好歹也仍有些將校兵卒,因為家眷親屬仍在河東治下州縣,到底心有羈絆,情知如果隨著叛軍造反,只怕禍及家人,他們也無法再返鄉與爹娘妻兒相見...遂也只得一邊苦口相勸,一邊也綽起兵刃。然而軍旅中已經徹底爆發的怒火終究無法平息,本來隸屬于同一支騎軍的同僚,也不免揮刃廝殺起來!
一開始還有所顧慮,可是眼見對方動真格的,也就只得不管不顧的砍殺過去。諸般兵刃涌動,鮮血頓時噴涌而出,本來同處軍中當中,卻分成兩派兵馬也殺出了火氣,而致使隊列尚還為遭受魏軍攻擊就變得潰動起來。不少兵卒相繼墜倒,反而被踐踏在自己的同袍馬下!
而魏軍軍陣這邊,眾多軍卒瞧著退返回去的后唐騎軍竟自相殘殺起來,也都看傻了眼。而許存看得納罕,即便頭戴兜鍪,他仍下意識的伸手在頭盔上撓了撓...那邊敵陣中忽然鬧得這一出,讓他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不過敵軍忽然內訌,也正可以趁勢一舉將其徹底殲滅。許存遂又是一聲令下,指揮著馬步軍眾,便朝著張虔釗所部兵馬那邊進逼了過去。
另一側的戰團,夏魯奇殺得興起,仍然緊咬住安審通所部騎軍不放。隨著他見一聲喝令,麾下精銳騎士迅速轉向,紛紛再度催馬,形成鋒矢形陣型,提速直直朝著從斜側奔涌過去的敵陣側翼涌去。
驍勇過人的夏魯奇手中一桿大槍不停的翻滾飛舞,仍將被他攆殺上的敵騎殺得個擋者披靡。安審通苦苦應對,仍在試圖避讓過夏魯奇所處的騎陣鋒尖處,而朝著敵軍側翼發動進攻...然而催騎疾進之時,當安審通打眼朝著張虔釗與另一路魏軍廝殺的戰團望去,他先是一怔,旋即滿面怒容,而當即怒罵道:
“張虔釗那個夯貨,他到底在干什么!?”
對付夏魯奇這一路騎軍便倍感棘手,結果張虔釗卻在廝殺時突然嘩變,已內訌廝殺起來...這場仗還怎么打?
安審通也立刻意識到,恐怕奪來的輜重車仗也終究是保不住了...再磨耗下去,也不過是無謂折損麾下兵馬的性命。而且那一路南朝兵馬騰出手來,再與夏魯奇一并前來夾攻,那么自己統領的軍旅只怕也都要折在此處。
爭勝無望,也只得盡早撤退。安審通狠狠咬了咬牙,旋即厲聲高呼,由他統領的騎軍也立刻撥馬轉向,朝著北面疾奔而去。期間遭受夏魯奇所部銳騎攻勢,難免又折損了些軍卒,但好歹安審通與其余兵馬,大致能維持得隊列嚴整,而從這片戰場撤離出去。
至于本來隸屬于張虔釗麾下,而仍在相互廝殺的后唐兵馬,眼見已有大股魏軍掩殺過來,其中決議當場嘩變倒戈的將官便立刻高呼:
“乞望勿傷!我等愿降!”
而其余后唐兵馬,眼見大勢已去。除了響應嘩變部眾一并倒戈,也就只有倉惶向被奔逃...幾撥零零散散的兵馬奪路而逃,余下大多將校軍卒滾鞍下馬,棄械伏地,而聽憑魏軍的處置。
至于張虔釗只帶著寥寥幾名親兵,發了瘋一般的揮舞長槍廝殺,勉強殺出一條道路...他滿心忿恨,自己所統領的兵馬,怎么就突然會如此桀驁難制,竟然膽敢于廝殺之際背反倒戈!
張虔釗不知自己在軍中的威望到底有幾斤幾兩,更不通時宜,根本不明白根據當時的形勢自己什么事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
畢竟按正史線張虔釗所后來效命的君主,是繼承李嗣源帝位的李存厚。而身為后唐明宗第三子的李從厚小字為菩薩奴,又因生性寬仁軟弱而被喚作菩薩,也從來不曾親自指揮軍旅征戰;
而李嗣源義子李從珂自幼征戰,因戰功卓著,故而深得軍心。所以他面臨征討大軍,遂將上身的衣服脫掉,露出渾身傷疤,又聲淚俱下的而已經打動了朝廷派來的兵馬...在那等軍心動搖的情況下,張虔釗便跳出來喊打喊殺,揮刃驅使士兵立刻去擒殺李從珂。反作用立竿見影,他當即被麾下暴怒的士兵追攆著砍,也只得落荒而逃,朝著兩川蜀地逃去。
現在的張虔釗還是不明白,他麾下兵馬的火氣已經積攢到了一定程度...結果落得這般狼狽的境地。眼下也唯有尋路奔逃,然而他忽的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驚覺再抬頭望去,就見一彪魏朝騎軍已經從正面截殺了過來。
張虔釗定睛望去,就見率部迎面殺來那人,卻正是不久前與自己廝殺過一場,卻做勢不敵,而放棄輜重撤離的那員魏軍將官...他咬牙切齒,當即忿聲喝道:
“又是你這廝!”
而許存冷眼打量著張虔釗,忽然搖了搖頭,而嘆聲說道:
“兩軍交鋒,結果你麾下兵馬卻忽然嘩變...你到底是怎么帶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