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廝便是夏魯奇?早聽聞他論武勇也是南朝屈指可數的虎將,果然驍勇異常!
本來自詡馬戰武藝出眾的安審通,眼見夏魯奇摧鋒破陣的生猛戰姿,又確定了對方的身份,也立刻打消了親自上前與其交鋒的念頭。
的確是名不虛傳...即便彼此還相隔一段距離,可安審通觀察一番,大概便能斷定若是自己對上夏魯奇,即便能硬抗一陣,但終究還是要落敗,也很有可能被對方一槍取了性命。
看來還是要回避與他斗將交鋒,統領騎軍與之鏖戰,也未嘗不能克敵制勝...安審通尋思罷了,遂連聲喝令,且先任由著夏魯奇耀武揚威的殺透陣列,后唐騎軍又迅速聚攏在一處,試圖避實擊虛,朝著魏軍騎眾的側翼發動進攻。
然而將乃兵之膽,有夏魯奇這么員當世虎將帶頭沖鋒,也帶動起麾下精銳騎軍一個個也都如打了雞血一般,所發揮出的戰力似乎也成倍增加!
安審通統領兵馬與夏魯奇所部銳騎戰在一處,可未過許久便已落了下風。而張虔釗眼見許存率領馬步軍眾不斷的朝著自己這邊靠近過來,他也不可能甩來敵軍追兵,帶著數目龐大的輜重糧秣遠遁而去...都已經叼在嘴里的肉,又豈能舍棄了?那么也唯有盡快將這撥魏朝敵軍殺潰!
張虔釗遂厲聲咆哮,策馬疾進。他麾下騎軍甲士霎時間高舉諸般兵器,也都開始發起沖鋒,密集的鐵蹄激烈的叩擊冰冷的地面上,發出洪雷一般的鳴響,大股騎兵迅速化成一道洪流,就是要趕在許存所部兵馬逼近輜重車仗之前,便將他們組成的軍陣徹底撕裂開來!
不久前便已廝殺過一陣的雙方主將再度交鋒,許存好整以暇的下達軍令。待張虔釗指揮騎軍裹挾著沖宵的殺氣疾沖而至,魏軍前陣諸隊長槍兵疾步向前,已經迅速排列成密集的槍陣,成排的長槍交織一起,直面后唐騎軍的陣列便好似生出一片鋼鐵倒刺所組成的叢林!
后唐甲騎的馬速已經提到了極處,這個時候也很難再收勢止步。而戰馬挾裹起強大的動能惡狠狠的撞去,卻無法一舉鑿入敵陣當中。前陣騎兵首當其沖,連人帶馬當即便被幾支探出的長槍洞穿。
迅猛的沖撞到底還是產生了一定的效果,最前排步軍手中長槍雖然搠入敵騎的血肉當中,也有些人遭受撞擊,當即骨骼折裂、口噴鮮血,而被沖擊力撞得向后跌去。
可是許存坐鎮的步陣隊列并沒有潰亂,后排士兵的士兵立刻上前補上空缺,緊緊地抵住。而涌殺過來的敵騎照樣還是要被長槍洞穿,沖刺的步伐被生生扼制住,反而使得張虔釗統領的騎軍前后撞成一團,引得一片人仰馬翻!
本來意圖鑿入敵陣的甲騎混亂成一片,哪里還能撞進這密集如林的長槍陣中?忽然間,許存所處的中陣號令聲再起,魏軍騎兵自兩翼狂奔殺出,從兩面朝著亂紛紛的猬集在當中的后唐其中夾擊了過去。
利刃碰撞、火花四濺,奔襲殺至的魏軍銳騎毫不留情的縱馬踏翻,揮刀砍殺。在兩頭的夾擊之下,陣列混亂的后唐騎眾當中頓時又濺出一片片的血花。
本來還打算摧垮敵軍布陣,如今反而是己方陣列已有崩散之勢...大批將校兵卒驚呼亂嚎,也只得紛紛往后面退去,這一次的沖殺偷雞不著蝕把米,未能撼動敵陣,反而平白丟下了大批人馬尸首。
按說以騎兵為主的軍旅,攻擊時啃上的是硬骨頭,也須當立即遠遁,畢竟對方步軍比例相對更多,戰力再強也很那追擊攆上,也就無法再趁勢繼續予以有效的殺傷。
然而糧草輜重,現在卻成為很難舍棄的負擔...轉換做攻擊的一方可攻可守、可進可退。而現在成了守著糧草的一方卻走不得,也只能盡可能擊退不斷向輜重靠近的敵軍...現在最大的問題便是,這大批輜重車仗既然已經奪來,張虔釗所部兵馬可又甘心就此拋下?
強攻不成的后唐騎軍倉惶退返,而張虔釗狼狽的夾雜在陣中,他忿恨的再回頭朝著魏軍軍陣那邊望去,一種兇戾之氣又涌在心間。我不甘心!明明已經搶來南朝的輜重糧草,進獻于陛下,便是大功一樁,又怎能再為敵軍復奪回去?
輜重車仗得而復失,這倒顯得我統兵不力,就這般退返回去...非但要被陛下見責,不是也更要受同僚恥笑!?
“重新集結隊列,轉換個方向,再突殺上去!也勢必要踏平了那撥南朝兵馬!”
張虔釗心焦氣躁,當即又歇斯底里的大聲喝令道。然而他身邊一名騎將目睹大批騎兵在魏軍陣前被絞殺那般觸目驚心的慘狀,又聽張虔釗不管不顧的還要催騎搶攻,他當即急聲勸道:ωωω.⑨⑨⑨xs.co(m)
“指揮使,這一撥南朝兵馬陣勢緊密,我軍明顯攻不動!若只是一味奔襲過去試圖破陣,恐怕終究難以奏效,咱們的兒郎拼死了不值!”
張虔釗雙目滿含殺氣,立刻瞪視過去,又嘶聲喝道:
“那依你之見,我等奪來的南朝輜重,還要再拱手讓于敵軍不成?那等規模的糧秣,你又可知足夠我軍多少兵馬用度!?”
那騎將面對張虔釗厲聲呵斥,他氣性也倔,當即便把脖子一梗,而反駁道:
“那些糧食,也總要有拿得回來的機會,而讓眾兒郎有命吃才是!我等早先投從河東,為國征戰廝殺,當然也不是貪生畏死之徒。可弟兄們屢番經歷殺陣,活到今日終究不易!
而指揮使你還驅使兒郎貿然強攻,這也無異于要殺了他們!除非有破敵良法,否則也不過是枉送人命!”
張虔釗聞言,腦子頓感嗡的一聲,心中殺意霎時間蔓生至無以復加!他當即拔出腰挎的鋼刀,如疾電一般便朝著那員騎將的頸間掠去。而那騎將渾然沒有料到他的上官會突下殺手,周圍一眾后唐騎軍將兵,就眼睜睜的看著一顆人頭夾雜著血光頹然落下!
...按說受后唐帝君李存勖的賞識重用,張虔釗的確也曾以武勇而聞名于軍中,以往他奉旨率騎為先鋒,屢挫敵銳,陷城斬獲頭功,表面上看起來也是個慣于征戰廝殺的將才。
然而張虔釗用兵,卻有不少致命的弊端...他打順風戰尚可,可是一旦戰事膠著,便很容易躁急冒進。而且他自以為治軍威嚴,實則在體察軍情方面,終究不及周德威、李嗣源等能實打實的贏得麾下將士敬畏擁戴的名將,偏偏自我感覺還相當良好......
所以張虔釗不識軍情,往往也不顧軍情,他一旦心態躁急起來,通常會不及代價的逼迫士卒強攻,乃至殺人立威,卻極易導致麾下兵馬嘩變...就如同正史中他于莊宗李存勖身死之后,便轉投明宗李嗣源,然而于討伐舉兵反叛閔帝李從厚的潞王李從珂一役,張虔釗所打的那場仗按史載所述:
張虔釗性褊急,主攻城西南,以白刃驅士卒登城,士卒怒,大詬,反攻之,虔釗躍馬走免,諸軍解甲投兵,請降于潞王......
所以眼下急怒的張虔釗一刀斬殺親隨騎將,還大喝“這廝擾亂軍心,自當斬首!還有誰畏敵不前,定斬不饒”之時...卻渾然沒有留意到,周圍不少將官兵卒看他的眼神都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