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戰鼓聲響起,延安府城外早已是人喊馬嘶,一片喧囂。
諸部軍健正忙得熱火朝天,數十人,乃至百來人為一組的軍漢推動著巨大的攻城器械。齊聲喊著號子,一步步的向城郭的方向挺進;身著魏朝、定難軍,乃至還有歸義軍制式衣甲的士兵,也按所部將官的調遣,開始排列隊形。
多達三四百具的床弩,也朝著延安府的方向緩緩推動著。已經扣上機括,指向斜上方的大號弩矢,由陽光下映射也閃耀著一片片森寒的光芒。弓弩手列陣前驅,在他們身后,一捆捆箭簇、一匣匣弩矢堆積如山,也已布置齊備。
而延安府這一邊,城池內架起大鍋燒熱滾油金汁,大批箭矢石塊也已送至城關左近。防御戰中,用來堵住缺口的草袋木料也由民夫準備齊備。除了城關上的諸部守軍,城門后方馬步軍眾也出來集結,肅靜成列,準備雖是填補空缺,亦或突然殺出城去迎擊一場。
好歹由李存璋坐鎮治軍,即便魏朝大軍兵臨城下、來得突然,可鄜延鎮牙軍的戰備工作仍然井井有條,而絲毫不見慌亂。
城關上勁風吹得旌旗獵獵招致,李存璋就在一眾親隨的擁簇下,遙望延安府外一座座軍營,乃至敵軍成批的攻城器具都已排開了陣勢...他雙眉緊鎖,面色也顯得十分沉重。
攻城器械,雖然后唐發動大批工匠也能夠分批建造。可是眼見魏軍陣前,諸般壕橋、云梯、樓車、床弩、投石機、沖車、井闌...一望便知非但是由大量熟練工匠打造,而且還經過長時間的積攢。
大量的器具,有些是直接輸送至延安府城前,有的則是經過分解運輸,現在又重新組裝在一處...能夠發動這般規模的攻城器械,不但對于匠人的專業性要求極高,這也說明魏朝的國力,的確要勝過后唐。
更顯眼的,是那些一座座龐然大物,高度甚至大致已與城墻等同的攻城器具。猶如移動的城樓,即便下方安置滾輪,可連拖帶拽所動用的人數也很多,這等井闌還安置長度按丈計的踏板,一旦靠近城池,踏板重重放落,那么隱藏在其中的軍卒便能直接撲倒城墻上,以盡量避免以攀爬云梯,蟻附攻城的方式損失更多的士兵。
然而在大型井闌車的前方,還有一座座高聳的投石機相繼備置就緒。便如架在城前的炮臺,有眼尖的鄜延軍牙將小校,不但看出魏軍的投石機比尋常制式的更為高大,似乎整體構造也有所區別。
看來這些投石機的射程應該也會更遠,而魏軍如此布陣,明顯是要先動用大量的石彈、火彈轟擊城關,先前城墻轟擊得千瘡百孔,盡可能將守城器械轟成散架、燒成廢墟,再發動壕橋、云梯、井闌等攻城器具,以及攻城部眾朝著城關發動鋪天蓋地的攻勢......
瞧著城外魏軍聲勢浩大,城頭上不少鄜延軍牙將牙兵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李存璋又眺望片刻,忽的沉聲說道:
“回想南朝以往的戰例,魏帝東征西討,開辟疆土,往往也都能抓住戰機,襲破城郭。這次南朝關中方面諸部軍旅,似是將攻城器具都集中在延安府城下,南朝攻城,也從來未曾發動這般規模的攻堅用器械...看來這次要攻破我延安府,非但勢在必得,更不愿拖耗久了,而要盡快打破城關啊......”
李存璋話音方落,鄜延軍一員牙將踏前幾步,他怒目朝著城外魏軍大陣瞪視過去,眼中也滿是熾烈的怒火:
“南朝敵軍勢大又能怎的?延安府經將主好生經營,城防工事齊備,吾輩將士,必當奮力死守,也必能保住我鄜延軍治所不失!”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這員牙將名為陳敢,便如李存璋當年還只是一介將校之時,為時任云中守捉使李克用收為義子,這陳敢也是在李存璋麾下效力十余載的嫡系心腹。如今眼見魏朝幾路大軍集結于延安府城下,將矛頭都對準了李存璋,陳敢自然怒火中燒,也已迫不及待的要迎戰殺敵。
然而李存璋沉吟片刻,卻苦笑一聲,又道:
“只怕這次戰事萬般險急,很難說定能保住延安府不會被南朝敵軍攻破...未曾想黨項諸部倒戈,與魏軍暗通速取定難軍治所,想必南朝早先便密謀部署,策反功成,而致使我鄜延軍處境被動......
又因我擴軍心切,而招募塞外韃靼雜胡,本來以為能震懾得住邊民諸部,但終究是引狼入室,反而打亂藩鎮邊備布署,致使魏軍有機可乘,我也是難辭其咎啊......”
陳敢聞言,倍感痛心,他連忙忿聲言道:
“將主休如此說!您為鄜延軍殫精竭慮,我們弟兄都看在眼里。當年我朝與南朝瓜分梁賊疆土,只可恨魏帝占得先機,吞并得關中甘隴大片疆土,而我朝拿下陜北鄜延幾州,無論領地、人口、錢糧...較之南朝都相差遠矣!
強敵環飼,將主也只得招募塞外諸部,伺機攻奪關中諸州,只可恨韃靼禽獸賤類,不識忠義,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朝中又多是奸邪佞臣,只知強征斂財。可將主散盡家財,撫恤牙軍中傷殘孤苦兒郎,已是盡己所能!
而將主非但治軍嚴明,整治耕稼,更是打理得鄜延軍政務井井有條。如果不是朝廷以租庸貢賦為名,所取錢物糧秣愈發苛重...將主再治理得藩鎮幾年光景,也必然能養回元氣,再謀攻取南朝關中諸地!”
李存璋卻搖了搖頭,喟嘆道:
“時不我待...亂世殺伐,敵人又怎么會給你喘息的機會?南朝速取定難軍,趁虛而入,要立刻集結重兵試圖攻取延安府,當然也不會容得我有幾年光景休養生息。當然吾輩守土有責,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南朝大軍在城前擺開陣勢,投石器械排布的密集,也不可一味死守。
所以趁著敵軍立足未穩,還須派遣一撥騎軍盡可能摧毀前陣攻城用具,只不過魏軍終究人多勢眾,而劉鄩、康延孝、閻寶等敵將亦善于用兵,出城迎擊,也會萬般兇險......”
還沒等李存璋把話說完,牙將陳敢,便立刻搶先說道:
“末將明白了!統領騎軍,為將主摧鋒破陣,本來便是我擅做的勾當,咱們行伍兒郎,不就是要搏命去建功立業?何況爹娘取了陳敢這個名字,是當敢沖敢拼!將主有令,末將又有何不敢?”
李存璋一時沉吟,上前拍了拍陳敢的肩膀,再囑咐時,他的聲音也不由低沉可幾分:
“力能則進,可如若魏軍反應迅速,也莫要一味冒進而枉送性命。畢竟這場守城戰事,才剛剛開始...我與你們這些弟兄,還要一直堅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