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規在離開大殿之時,也瞥見趙王王镕呆若木雞,癱坐在正首,三魂七魄似乎也被抽離出身體一般......
可是李弘規不知道的是,王镕漸漸的回過神來,想到這些臣子竟敢沖入殿來,就在他這個趙國的王面前,斬殺了自己最為寵幸的愛臣...王镕凝視向他們離去的背影,因沉溺于酒色而愈發空洞的雙目之中,竟也已流露出猙獰的恨意,他口中還喃喃的低聲念道:
“石愛卿...孤會為你報仇的...李弘規...你竟敢如此犯上,也根本沒有把孤放在眼里,終有一日...是不是還要取本王的性命?”
然而王镕同樣不知道的是,李弘規伙同李藹、蘇漢衡等一眾將領,率領宿衛軍旅大鬧兵諫,而勢必要誅殺石希蒙這個死對頭...也驚動得其他幾員隨行的近臣前來一探究竟,只是眼見逼宮的將領軍健人數眾多,也生怕早遷怒而未敢有所動彈。
而這些人當中,王镕所收的義子王德明也赫然在列。當他親眼見證了李弘規不顧王镕的說清,而命令麾下將官斬殺弄臣石希蒙...也注意到這一眾人走后,趙王王镕臉上流露出切齒仇恨的神情...王德明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那對招子中也有兇芒閃爍,便如同一頭聞到了血腥味的豺狼。
鬧出這么一檔子事,李弘規又督促君王應早日返回王都。王镕半受脅迫,也只得移駕往趙國國都鎮州真定城返程歸去。
而王镕的宿衛軍旅,至少眼下而言,也仍由李弘規所掌控,然而儀仗隊伍離開西山王母祠一日過后。趁著當夜經由沿途鎮坊歇息之際,王德明秘密召來他膝下王處瑾、王處球二子,以及心腹高濛說有大事相商......
“李弘規那權閹,就算動用他統掌軍旅,除掉了石希蒙那個對頭,可他到底還是太過猖狂了...以為自己總攬趙國內外事務,在軍中又多有親信,便敢不顧王镕的心思,而宰了他的心腹?
嘿嘿...即便王镕當年對李弘規再是寵信。依我看來,如今王镕已對他動了殺心,如若不出所料的話...返回真定城后,王镕便要立刻安排部署,而要將李弘規...乃至參與誅殺石希蒙的趙國將官一并趕盡殺絕了......”
驛館別院內的一所臥房中,王德明先前便遣人四下觀察一番,提防隔墻有耳。而房內桌案上的油燈中火苗蹊蹺的躍動了幾下,忽暗忽明,也映得他的面龐陰滲滲的,顯得格外的猙獰可怖。
本為燕國將官,于亡國之后轉投趙王,而為趙王王镕收為義子。可是王德明私下里與兩個兒子與心腹言語,直呼王镕姓名,不喚義父、亦不稱主公,也足見他早有不臣之心......
而王德明陰聲說著,他的雙眼又在王處瑾、王處球、高濛三人身上轉了一圈,繼而又道:
“想必再不出許久,王德明這名字,老子也不必再用,能恢復本名張文禮。你們隨為父也不必再姓王,而也改回本家姓做張處瑾、張處球了......”
張處瑾、張處球與高濛聞言面色一變,他們也都聽出了張文禮話中的含義,其中張處瑾便立刻問道:
“阿爹,你是說...趁著李弘規擅殺石希蒙,與他那干黨羽,卻又要遭王镕怨恨清算,也到了我等起兵謀反,奪下趙國社稷的時候?只不過...即便王镕回道真定城后,當真便要對李弘規下手,我等又當如何行事?”
張文禮聽了冷笑一聲,又陰測測的說道:
“本來我在趙國隱忍蟄伏,雖也招聚了些心腹與兵馬,可先前軍權到底由李弘規那廝掌控,到底不便動手...可如今王镕既然對李弘規動了殺心,也勢必要將他的親信黨羽一網打盡。然而李弘規與李藹、蘇漢衡等人畢竟統掌部曲,王镕要都對他下手,也必然要密召他長兒王昭祚...以及我這個‘心腹近臣’做成此事。
屆時王镕要突然下詔,將李弘規殺得個措手不及,也就任由王昭祚去將他與李藹、蘇漢衡等礙眼的貨色趕盡殺絕。我雖也須奉詔行事,只不過...宿衛軍旅眼見幾個主心骨竟然會被趙王降旨處死,他們一個個的,也都與擅殺石希蒙脫不開關系,也必定是人人自危。
我到時便鼓動其余宿衛將官,就說既然趙王恨不得將他們處死,也就唯有投效于我,不但可以活命,日后還能謀個更為遠大的前程...如此除了我麾下兵馬之外,還可拉攏來李弘規的舊部軍旅,屆時再突然發兵,反而攻入真定王城,又焉愁大事不成?”
張文禮越說越是激動,臉上顯露出苦等了許久,終于盼來機會的狂喜之色,卻也顯得十分陰狠與癲狂...他頓了一頓,繼而又道:
“殺人須見血,隱忍蟄伏至今,終于盼來了奪取趙國社稷的時候,所以既然要動手,則必定要趕盡殺絕。到時行事必定要干脆果斷,不止是那王镕,就連趙國宗室,無論男女老幼,也都不能留下一個活口!而以防日后有外面聽到風聲,要亂嚼舌根,就連王镕所納的那一千多個妃子,也都要盡數殺了!
畢竟即便事成,還要留有后手...待殺了王镕與他宗親、妃子,乃至宮中一應使女仆役之后,也要盡快控制住真定城內的臣僚。只要宿衛軍肯為我所用...屆時有膽敢不歸從我的,皆殺無赦!
不但如此,我等隨后也要立刻派出快馬,南往至魏境。就向魏帝上稟說,王镕已經要與晉國聯盟,暗地里謀劃,要對他魏朝不利。而無論是王镕還是我,畢竟在魏帝看來,哪個肯順服于他,誰才是合適的趙國之主...如有魏朝這等大國為倚仗,我要取來那趙王的位子,當然也能坐得安穩......”
張文禮將他的計劃全盤托出,張處瑾、高濛聽過之后,他們二人對視一眼,面露獰笑,顯然也是認為此計可行。
雖然他們先前在趙國都屬于張文禮的派系,本來也素得王镕信任,可到底是高低有別。有李弘規、李藹、石希蒙這些閹宦權臣擋在面前,在趙國能爭取到的地位終究會有封頂的上限。
然而如今李弘規、石希蒙這兩個趙王的寵臣反目相殘,王镕真要是發了狠心,再將李弘規、李藹這些妨礙一股腦殺盡...屆時他們所追隨的張文禮再要往上爬,就只剩下趙王這個貪圖享樂的廢人...終于可以將他一并宰了,那么趙國社稷,的確不就是要落入他們的手中?
然而張文禮的次子張處球皺著眉頭尋思一番,忽的又問道:
“可是阿爹...即便我等能夠趁著王镕下密旨誅殺李弘規與其他趙國宿將之際,煽動宿衛軍旅投效,而殺趙王、奪其位...但阿爹又怎知魏帝便一定會支持您做趙王?畢竟王镕似乎還沒明確表態,決議到底是繼續對魏稱臣,還是與晉聯手......”
張文禮聞言冷哼一聲,他獰聲再度言語時,屋內燈光映得他面龐又猙獰了幾分:
“蠢兒!你以為魏帝就是個宅心仁厚的?他還會為王镕討公道不成?老子說王镕要聯晉抗魏,他便就是要與魏朝為敵!只消斬草除根,將王镕以及王宮中人殺盡...死人又怎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