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王母祠的行宮當中,忽的又有大批軍健直撞進來,登時驚得不少歌伎侍女一通尖叫。也有些內侍宦官沒個眼力價,立刻沖上前去喝問,結果很快便被膀大腰圓的軍漢如提小雞仔一般拎到一旁,再敢咋呼,便是一通拳腳教訓。
而趙王王镕來西山王母祠流連忘返,每次逗留數月之久,因為這里花果盈坡、山壑壑爭流,幽谷潭池、百鳥爭鳴的景致清幽怡人。在山中修筑富麗堂皇的宮宇,終日倒在溫柔鄉中吃喝玩樂,時常再與自己寵信的道士談經論道...也似是當世活神仙一般的快活。
可是每次都要跟著他奔波來往,就地駐守的趙國兵卒早已心生怨氣,何況他們的上官,幾乎也盡是權宦李弘規的親信。所以一經鼓動,本來負責戎衛趙王的宿衛軍旅,也根本不會有半點遲疑,便撞入行宮之內!
“你...你們要干什么...這...這是要造反不成!?”
大隊軍卒沖入行宮,陣仗越打越大,就連倒在美妾的腿股上,已喝得帶著幾分醉意的王镕也被驚動了。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高聲喝問,就見一隊隊軍健撞入大殿,王镕駭得當即大喊,他的音調,甚至還比身旁幾個美妾所發出的尖叫聲還高了幾度......
“大王勿驚,臣不得以統領軍中兒郎前來,絕非是要冒犯大王,是為了清君側而來的......”
當李弘規、李藹,乃至幾員趙國將領從軍健隊列中站出身來,他們還是向栗栗危懼的王镕恭身施禮,表態他們實則無意犯上作亂...然而李弘規又踏前幾步,直直的望向王镕,又道:
“大王,臣蒙您信任重用,自當為我趙國肝腦涂地。但也正因為如此,方今大王身邊有奸佞作祟,將為我趙國招致來滅頂之災,也是勢必要除啊......”
李弘規陰聲說罷,忽的他雙目中兇芒暴漲,又尖著嗓子厲吼道:
“傳蘇漢衡!把那佞賊給咱家帶上來!”
只片刻的功夫,又是一陣如殺豬般的慘叫聲傳入大殿。幾隊軍卒迅速讓出了一條道路,就見有個生得虎背熊腰的將官薅著石希蒙的發髻,大步騰騰的朝著殿內走來。
而早已是鼻青臉腫的石希蒙頭發被死死揪住,連爬帶滾、跌跌撞撞,就連頭皮似乎都要被生生撕扯下來...可是他也只得連連發出慘嚎聲,任由著那個名為蘇漢衡的趙軍將官將他拖拽入殿中。
直至蘇漢衡掄起臂膀,又朝著下方狠狠一摜,石希蒙的額頭重重撞在青磚上,當即眼冒金星,差點沒昏死過去...然而他掙扎著剛抬起頭,卻又見死對頭李弘規滿目怨毒的狠狠瞪視過來......
石希蒙駭得渾身猛地一個激靈,他這才意識到,即便自己近年來處心積慮的討好巴結趙國國主,確定王镕對自己的寵信已高過李弘規...但對方畢竟主張趙國內外事務時日甚久,而他要破罐子破摔,就憑現在掌握的權勢...只要不再忌憚趙王的心思,要弄死他,也仍舊如同捏死一只螞蟻那般容易!
肝膽俱裂的石希蒙立刻又回過頭,又眼巴巴的望向癱坐在當場的王镕,便大聲哭嚎道:
“大王!大王救命啊!!”
“奸賊賤廝!你還哭嚎?有什么冤枉你的?蠱惑大王,要給我趙國招致災厄,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氣急之下的李弘規口不擇言,上前飛起一腳,他雖是閹宦卻也會些武藝,而當即又將石希蒙踹得翻了個筋斗。
這個時候,李弘規才感到滿腔的恨意稍微得以發泄,畢竟接到趙王要撤除他兵權的詔令,他便立刻想到一定是這石希蒙又在君王面前進讒言構陷,那索性就徹底撕破臉皮,咱要往死里弄,也是一不做!二不休!李弘規心中更是發狠念道:
賤狗!腌臜廝!咱趙國的宦臣當中,明明以咱家為尊,你這廝本來也只能在咱家面前搖尾乞憐,卻不知又給大王灌得什么迷魂湯,得寵便以為能騎在咱家的頭上!你還敢跟我玩陰的,要往死路上逼,那且看咱家卻要比你更狠、更絕!
李弘規忿恨的念著,又轉頭瞧向王镕,雖是恭身請命,但言語中似乎也透著幾分脅迫之意:
“正是石希蒙這佞賊迷惑大王,為我趙國社稷著想,望請大王立刻降旨,將其斬首示眾!”
“萬萬不可!”
王镕下意識的喊出聲來,然而眼見李弘規、李藹、蘇漢衡這些趙國將領帶著群情激奮的軍卒來鬧逼宮兵諫,也唯恐火上澆油,激怒得他們不管不顧得要對他這個趙國國主下手...是以他也只得干笑兩聲,倉惶安撫道:
“李愛卿...你勞苦功高,而下詔讓你交出兵權一事,的確是孤糊涂...至于石愛卿,你們都是孤的心腹,這手心手背都是肉...還望你看在孤的顏面上,就此罷了如何?孤也向你,以及諸位愛卿、宿衛將士承諾,以后絕不會再追究此事......”
呵呵...大王,您想的也實在太過簡單了些...當初年少時接掌成德軍,而后時戰時和,抵御河東李克用終究未能吞并我成德軍,還識破金頭王李匡威那奸廝打算霸占藩鎮篡權,意欲鳩占鵲巢的野心...當年的您才智過人,怎的如今卻是這副模樣?如今已經鬧到了這步境地,哪里還有回旋的余地?
李弘規心中念著,然而再據理力爭,王镕卻始終試圖和稀泥勸說他罷手...如此一來二去,愈發急躁的李弘規狠狠的一咬牙,又以不容否決的口吻斷然說道:
“大王眼下不肯決斷,那也唯有臣代勞了!蘇漢衡,咱家命你...將這個蠱惑君王、干政誤國的佞賊就地處斬!”
“得令!”
當蘇漢衡高聲領命,已有幾名甲士從隊列中疾奔而出,生生架住拼命掙扎的石希蒙,將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而蘇漢衡也極是干脆,他疾步朝著石希蒙那邊行去時,腰挎的鋼刀嗆啷啷已然出鞘,猛然掄起,旋即化作一道寒芒,便朝著石希蒙的脖頸惡狠狠的斬落了下去!
“不可!!”
王镕高聲吶喊,然而他挺著肥胖的身體,甚至根本無力獨自站起身來。哭嚎輕饒聲戞然而止,王镕只能眼睜睜看著石希蒙的人頭骨溜溜的滾落到一旁,無頭體腔中又噴射出如注的鮮血,然而地面上一片血紅...大殿當中,那些抖若篩糠的侍妾又發出尖銳的驚叫聲,目睹這等血腥的場面,有兩個只顧服侍趙王,也從來未曾見過這般場景的女子也當場昏厥了過去......
李弘規冷眼瞧著那顆血淥淥的人頭,按捺住還要上前唾上幾口的沖動,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隨即又對王镕施禮說道:
“大王...為我趙國著想,臣也只得如此了...您也的確不可再受這佞賊蠱惑,臣今日行徑雖然莽撞,但也是為國除害。而這西山王母祠行宮...大王也在此逗留了許久,王都那邊如若有閃失,卻又當如何?是以還望大王由我等護衛,早些返回王都才是......”
當李弘規沉聲說罷,他又一努嘴,指示蘇漢衡前去抓起石希蒙的人頭,與李藹等一眾趙國將官,統領著幾撥宿衛軍旅兵卒,方才從大殿中陸續退出,卻仍留下了那具無頭尸骸,以及一地觸目驚心的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