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都城,鎮州真定,與晉國國都太原城一并而有“花花真定府、錦繡太原城”之稱,也是因為這兩座名城,都處于連接晉地與華北平原的要隘地段。所以當初李克用統掌河東軍藩鎮之后,便處心積慮的意圖拿下真定城所處的成德軍藩鎮,只是一直未能得償所愿。
只是現在看來,真定城雖然規模較大,城墻既高且厚,而城內街巷樓宇也是整齊林立,但似乎也少了分繁華富庶的氣象......
先前同樣經歷唐末亂世,而且是李克用統領河東軍所覬覦的目標。真定城也曾歷經戰亂,不過轉而向魏朝稱臣之后,這些年下來時局穩定,真定城經過重新修葺,也已經完全看不出以往戰爭的痕跡。只不過攤上王镕這么個君王統治,只顧個人奢華享樂,趙國的民生當然也說不上如何富足。
而諸如李弘規、李藹等權臣既然要保趙國社稷,可他們仗權重用黨羽、分居要職,自然也不利于趙國治政致富。方今境內鄉野間,多是一副破敗的景象,眾多百姓就在生死線上掙扎,即便相對最為富足的都城真定,城內居民多數終日勞苦,也不過是勉強糊口罷了。
然而這一夜,陣陣驚嚎慘叫聲,卻打破了真定城死氣沉沉的氛圍。大隊的兵卒,突然撞入權宦李弘規的府邸,甚至見人就殺。也根本不在乎這間府邸的主人,本來乃是趙國手握兵權的重臣身份!
王镕返回真定城之后,果然密召其長子王昭祚、次子王昭誨...以及養子張文禮帶領所部兵馬,立刻殺入李弘規、李藹乃至參與兵諫逼宮的官員府第,還下令不必擒下收押,而就地悉數格殺!
李弘規府中的管事、仆役、使女,又怎能料得到本來對他們主人甚是敬畏的趙軍將兵,竟膽敢公然犯上?然而兇神惡煞的士兵直撲殺去,掄刀就砍,陸續有四、五人倒在血泊當中時,其余駭得呆若木雞的府中人員,這才發出陣陣驚叫,而紛紛尋路要逃!
被驚動起身,連忙出來一看究竟的李弘規只著貼身小衣,還持著雙腳,然而當他奔至廳堂中時,就見面前不少甲士仍在輪動著兵刃飛舞,卷起層層鮮血。也有幾個人發現李弘規奔至廳堂,便立刻挺起手中軍械,而向那邊殺氣騰騰的疾沖過去。
“你們...你們這些殺才!到底是那個蠢漢下轄的兵,好大的膽子,這是要嘩變造反不成!?”
李弘規呆立片刻,便立即厲聲呵斥。驟然殺入自家府中的,看來并不是由他統掌的部曲。李弘規本來還以為哪個趙國將官治軍不力,致使士兵暴動,可是忽的他卻又聽得有人沉聲喝道:
“造反?李弘規,你本來不過是父王身邊的閹宦奴才,卻仗著主公重用,便仗權欺君罔上。要知道你的權勢,都是父王給的,能賞于你的,隨時也都能拿回來!我看是你早晚還有造反的歹意,父王命我前來,正是要為我趙國清絕后患!”
當震愕的李弘規又瞧見趙國國主王镕長子王昭祚,踱步也已進入府邸前的庭院之時,他便什么都明白了,也不由嘶聲恨道:
“大王...當真為了一個佞賊,而要除掉我等趙國宿臣!?”
李弘規也根本來不及再做言語,已有幾名軍健直撲上前,當先有四桿長槍,便狠狠的搠進了李弘規的胸腹處!
嘴中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李弘規感受到插入自己體內的鋒刃鋼鐵所散發出的森冷寒意。他顫巍巍的抬起頭來,再瞪視向冷眼望來的王昭祚,雖然雙目中的神采漸漸黯淡下去,可仍透射出強烈的怨恨:
“大王...王镕那廝貪迷于享樂,而不務國事,偏偏還寵信身邊佞臣...全由我等盡可能維持趙國局勢,可是他竟如此心狠...你們父子作法自斃,即便...趁我沒有防備,便擅殺臣僚...可是你們早晚也都不得好死......”
“死到臨頭,還要妖言惑眾!愣著作甚,給我殺!”
隨著王昭祚又是一聲厲喝,一名軍校疾步上前,又抄起手中鋼刀,朝著生生被四把長槍架住的李弘規旋斬而去。“噗!”的聲利刃切割血肉的悶響過后,幾把長槍也從李弘規的胸腔、腹部拔出,他的身子當即就癱倒在血泊當中,再無半點動靜......
還有王镕的次子王昭誨,也按他父親密旨,帶領幾隊軍士撲向李藹、蘇漢衡等將官的官邸。與這邊的情形,也是大同小異。甚至但凡是因與李弘規、李藹沾親帶故而在這一夜遭牽連滿門被屠的,竟達幾十家之多......
然而與此同時,真定城東市。本來也奉王镕密令,須捕殺李弘規親信黨羽的張文禮,卻抱著膀子朝著前方凝視過去。而在他對面,幾名宿衛軍將領面色戒備,也都狠狠的瞪視過去。而雙方周圍也都有眾多兵卒持刃相向,人數總計約在千人上下,然而倘若真要動起手來,各自再唿哨示警,尚還不知又要有多少兵馬會立刻殺至此處......
可是真定城內各處異動響聲,隱隱的傳入在場眾人的耳中...那幾個宿衛軍將官面色微變,很快又看到一名小校策騎疾馳而來,連忙滾鞍下馬,又帶著哭腔喊道:
“大王果然派兵殺了李侍監、李將軍,眼下還正屠戮親眷族親,看來是要殺種絕類,不留活口!”
不只那幾員宿衛將官,就連他們周圍一眾軍士聞言也頓時炸開了鍋。其中一名軍校也不住咬牙恨道:
“這卻又當如何?大王...竟然當真如此狠心!”
張文禮這個時候才放下了膀子,他踱步向前,便開始煽動說道:
“現在也已曉得了,我并沒有誆騙諸位吧?趙王命我將李侍監軍中任用的親信盡數坑殺,可是我卻顧念這些年來與諸位的袍澤情誼,著實不愿動手。
可是我若不殺你們,便是開罪了趙王,也難免要有殺身之禍;只是我若不召見各位,出言示警,這又辜負了諸位同袍,這也當真是忠義兩難全吶...畢竟我也不過是大王的義子,他又密令其長子、次子一并帶領所部人馬動手,李侍監與李將軍...也終究是救不成了......”
張文禮說罷,還故作惋惜的長嘆了一口氣。而現在已經能確定趙王下旨誅殺上司李弘規、李藹,以及同僚蘇漢衡滿門,眼下看來也仍要清洗其余黨羽的噩耗屬實...宿衛軍將官兵卒自然更是群情激憤,忿怒、驚恐、惶然掛在每個人臉上,其中一名指揮使也立刻站出身來,并向張文禮拱手說道:
“明公若非有意要周全我等性命,便不會預先示警告知。只是大王...可恨他竟然當真要清洗李侍監軍中親信,我等一眾同僚,只怕其中大多仍是人頭難保...明公既然顧念袍澤情誼,還望您...能指點我們這干弟兄一條活路!”
“事已至此,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么?”
張文禮面露獰笑,幾乎也快掩蓋不住因計謀得逞,而心中涌出的狂喜之情...他又環視向面前眾人,又一字一句的狠聲說道:
“李侍監既然在宿衛軍中親信眾多,大王既然取他性命,也勢必要斬草除根...如若不愿引頸就戮,只得立刻召集部曲,殺入王宮...否則爾等又怎會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