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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5章 死節之士,欲殞命以明節

  鋒利的鋼刀,干凈利落的搠入朱友貞的心窩。他身子猛的一震,而皇甫麟很快便抽出鋼刀,以確保他執意求死的主公由于大量失血而更快離世,臨終時也少承受些痛楚的折磨。

  比起當初他兄長朱友珪為麾下心腹手刃時那丑陋的模樣,朱友貞雖然因利刃捅穿心臟的痛楚不由面容扭曲,可他眉宇間夾雜著更多的是黯然與失落。身子頹然向后傾倒之際,皇甫麟又趕忙上前攙扶,緩緩的將朱友珪平放在地上。

  朱溫之后,梁國一個廢帝、一個末帝,雖然死法相同,但是朱友貞感受到意識愈發的模糊,他也緩緩的閉合了雙眼,起碼面臨死亡的態度顯得從容了許多......

  而皇甫麟遵從梁國帝君最后的命令,他跪倒在地,如喪考妣的嚎啕大哭起來。再朝著朱友貞的尸身嗵嗵嗵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之后,鋼刀終究還是搭在了自己的脖頸上,伴隨著他抹脖刎頸的動作,殷紅的血液激濺揮灑,皇甫麟的身子也重重的倒在了地上,而緊跟著朱友貞共赴黃泉。

  宮殿外苦等守候的控鶴都將官軍卒,也早已是急不可待,當中有人也生出離隊脫逃的心思。而隱約聽見宮中傳來皇甫麟的嚎哭聲,那些控鶴都軍校、士兵頓感不妙,也顧不得在外等候的命令,紛紛撞開宮門,疾奔入殿一探究竟。

  目睹本是九五之尊的朱友貞胸襟處一片血紅,就靜靜的躺在地上。而他們的上官皇甫麟就倒臥在一旁,從脖頸處泊泊涌出的鮮血,也仍在流淌之際...震撼得控鶴都將兵一個個好似泥塑木雕那般,也都呆立在當場。

  其中也有曾參與討伐弒父篡位的朱友珪那場戰事當中,而當初率先殺入皇城的將佐眼見面前這般景象,震愕的感覺也更為強烈。

  那時朱友珪的心腹馮廷諤按他主人的吩咐,手刃主公之后便立刻自盡;如今推翻他登基的胞弟朱友貞,于長安被攻破之際,也命宿衛都將皇甫麟取了他的性命...這般君臣一同倒在血泊當中的場面,又是何等的相像?

  而梁帝朱友貞既然身亡,梁國宗室也已后繼無人,長安城內守兵,也更沒有理由再抵抗下去。

  由康延孝統領的五千騎兵,便輕易的占領的梁國國都長安。各支部曲則奉令分別朝著皇城宮闈,乃至梁國一眾公卿重臣的府邸撲去,也有幾隊軍士管領城內武侯胥吏撲滅幾處火勢,而城內錢糧國庫倉廩當然也都須派兵封存。

  相繼聽聞長安城關陷落的消息,大多梁國臣子,也都已決議降從。畢竟轉投稱霸中原的魏朝,如蒙錄用才能保住自己的家業與爵祿。然而長安內城歸梁國原崇政使所用的官邸當中,當敬翔確定魏軍攻占長安的消息,他也已是老淚縱橫。

  朱友貞生命的最后時刻,敬翔沒有守在皇帝身邊。驚覺府外有火光升起,而且殺聲喧囂之際,他也立刻意識到災厄臨頭。然而身為一介文臣,敬翔還來不及走出自己的府邸,也根本無力改變什么,長安皇城宮宇,便已由宿衛軍旅投降獻于魏軍騎眾。

  冷冷清清的廳堂當中,敬翔身著素縞,安靜的跪坐在堂屋正中。直到府中都管匆匆趕來,也是滿面的悲戚,而向敬翔報說道:

  “相公...卑下探聞皇城被魏人攻占之前,陛下便已駕崩,似是下旨命控鶴軍將官加兵刃于身,而執意赴死......”

  敬翔聞言,臉上慟悼之色又濃郁了幾分,他點了點頭,說道:

  “我曉得了...張老,府中金銀細軟,你盡量多取一些便是,否則也不知魏軍沖入府中時,是否要收繳財物登記造冊...我雖無兒無女,可是敬家族親,也仍要勞煩你好生關照。

  畢竟我自投先帝伊始輔佐謀畫,對梁國而言,雖然得蒙厚封重用。可晉人對我梁國恨入骨髓,魏帝與晉王結盟勢必要覆亡我朝,也是以討伐主公弒唐帝斷前朝國祚的名義...而天下人也都曉得,既然我輔佐主公終成帝業,那么在晉人眼中,我不但是致使覆滅唐室的逆臣禍首之一...更是助梁國朱家壯大實力,而助漲當初壓制河東聲勢的幫兇......

  所以若是晉王攻入長安,他誰都能饒得,卻饒不得我這個先帝的心腹近臣,只怕敬家族親也要被夷族誅殺...可既是魏帝先至,他要奪的,是梁國的江山社稷,而不似河東李家那般,與主公結下的血仇大恨實在太過深重...那么他也沒有必要夷族屠盡我敬家血親。”

  正說著,敬翔微微一頓,隨即又喟嘆了聲,繼而說道:

  “至于我那續弦所娶的妻室...她當初出入于宮闈之內,得了國夫人的名號,也是日漸嬌寵,別置爪牙典謁、書幣聘使,甚至還引得權貴皆相巴結。可嘆我自問能為輔佐主公打理國事,卻無力管住家中敗俗婦人......

  即便先帝遇刺駕崩之后,她不能再恃太祖之勢,是以稍有所收斂...可與我也早沒什么情意可言。就算徒有夫妻之名,她斂取的私財也遠超我敬府家業,更是瞧不起我這先前還被陛下冷落的閑賦臣子,實則也早已各自分居...而我知你的為人秉性,也唯有向長老囑托后事了......”

  那個張姓府中都管聞言,更是不忍見敬翔因梁國覆亡而要盡死節,他連忙勸道:

  “相公,您有經國濟世之略,魏帝也未嘗不糊下詔令收錄任用...您為梁國鞠躬盡瘁,也已是仁至義盡了...既然相公也說魏帝不似晉王那般,與梁朝賢弟之間有深仇大恨,他多半不會趕盡殺絕,也應該會重用如相公這等治政能臣。是以還請您留得有用之身,又為何非要殞命盡死節?”

  敬翔聽了,也只是輕輕搖頭,而他正待言語時,卻聽得廳堂外面一陣喧嘩聲起。似是有不少人破門而入,也駭得府中其他家丁仆役驚呼奔走起來。

  等到敬翔再緩緩轉過身去,就見有一名身上衣甲,尚有斑斑血跡濺染的軍將揪住個府中家丁的衣領,統領一眾如狼似虎的軍健殺氣騰騰的撞進廳堂...

  那軍將上下渾身素白的敬翔一番,忽的冷笑一聲,隨手甩開被他揪住的家丁,便沉聲說道:

  “足下便是當年朱溫帳下首席謀臣,先前官居梁國宰相的敬翔敬子振?我乃大魏殿前司下轄四軍都指揮使康延孝,當初梁國尚還掌控陜虢軍時,也曾在藩鎮牙軍中任職。

  如今梁帝殞命,長安外、內、皇城也僅由我軍攻取。而久聞相公大名,是以便由我親自前來崇正使府,暫且監管梁國公卿朝臣,而看相公這般架勢...是因梁國覆亡,遂打算為朱家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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