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朕口諭,劉鄩、丁會、康懷英盡管揮軍殺入陜州地界,而陜虢軍鄰近關隴之地,倘若梁國再發兵馳援,朕這邊不但會調遣軍旅以做策應,一應輜重糧秣、攻城器械,也將調運往陜虢軍協同攻城掠地。”
汴京這邊,李天衢也立刻做出了決議。雖然按先前構想,陜虢軍終究要取,也打算再休養生息一段時日。可是戰略上的局勢瞬息萬變,梁國既然先行出兵進犯河陽,如今劉鄩、丁會那兩路軍旅殺潰李思安,正要轉守為攻,那也就莫不如趁機試探下朱溫那邊的反應。
因為李天衢尋思河陽軍對于己方勢力,與朱溫統掌的陜虢軍情況有些類似,距離彼此的國都臨近,所以也不是沒有可能引出龜縮于潼關以西死守的其它梁國主力軍旅。
牽一發而動全身,就算到時戰事的規模還要鬧大,汴京與陜虢軍都在后世河南省地界,相距不遠,雖是能調遣軍旅進行支援。何況北面還有盯著朱溫猛攻的晉王李克用,也必然趁著梁國分散兵力固守陜虢軍,而意圖再興兵南下...那即便己方勢力諸部將士雖會疲憊,可朱溫更是勞頓不堪,這場仗還要往大了打,他也更耗不起。
當然朱溫眼見動搖宣武、河陽等地局勢不成,也有可能收縮軍力,仍要倚仗河中、潼關險要保全自身。就由陜虢軍節度使朱友謙自生自滅,你能守得住地盤最好,倘若真守不住,那就更不值得再增援添兵,枉然消耗軍力。
如果是那種情況,那就順水推舟的拿下陜虢軍,把疆域擴張至地理位置屬于三秦之鎖鑰,為關中東面要隘門戶的潼關附近。只不過再要往西面打,恐怕就會相當的棘手了...不過隨著時間的推進,梁國內部爆發禍亂的幾率將會越來越高,到了那時也未嘗不會有可乘之機。
再考量到陜虢節度使朱友謙的史載事跡,推敲他遭受嚴峻軍事威脅時有可能做出的抉擇...李天衢思付一番,立刻又對恭候聽旨的傳至官員囑咐道:
“如若劉鄩、丁會進軍順利,殺至陜州治所陜縣城下。無論梁國派不派遣援軍前去,盡管傳令劉鄩全力攻城,而且務必要截斷各處道路要隘。就算陜縣城防堅固,短期內也難以攻克下來......
梁軍援兵來時,京畿殿前司諸部軍旅也將陳兵于河陽,隨時準備再大戰一場;而梁國不發救兵,當朱友謙意識到他孤立無援之時,朕再遣使趕赴陜縣,且看那朱友謙到時又如何作想。”
...劉鄩得李天衢首肯,也再沒半點顧忌,與丁會率部殺入陜州地界。而陜虢軍藩鎮顧名思義,下轄陜、虢兩處州府,比起同樣只據二州之地的義成軍,地盤也大不到哪里去。缺乏戰略縱深,很容易被敵軍殺至治所中樞。
至于李思安所部已不足萬人的敗軍,當時來的氣焰有多囂張,慘敗潰逃之勢便有多么狼狽。西面畢竟有潼關天險,李思安也根本不打算在陜虢軍停歇整頓,便繼續潰逃,意圖盡快進入西邊鎮國軍下轄的領地。
按先前估計,朱友謙統掌的陜虢軍兵力應該也不過在兩萬五千人左右。大軍壓境,他也只得分兵據守陜、虢二州治下各處城郭,不敢出動出城迎戰。
是以劉鄩精心安排,先是剪除陜縣以外更易攻破的兩處縣坊,封鎖道路要隘,再逐步向陜縣推進。直至揮軍輕易的抵至城下,又不出七八日光景,由汴京殿前司分遣的軍旅護送,眾多龐大的重型攻城器械陸陸續續的也已抵至營寨當中,陜縣城前排布開來,便立刻向城郭發動起猛攻......
由投石機拋射出的石彈紛飛,還有床子弩、硬弓、弩機施發出去的箭矢如雨。另一側城門則是人如蟻聚,發出震天喊殺聲不斷的朝著城頭上方攀去。即便守城部眾以弓弩、滾木、擂石予以還擊,依托險要堅固的城防死守,可是從攻堅戰一開始便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智將劉鄩攻打城郭也是手段頻出,轟擊城墻、挖掘地道、利用云梯井闌試圖搶奪城關,總之有什么攻城手段換著法使得不亦樂乎。
這也無疑使得統掌守城部眾的朱友謙疲于應對,他也很清楚陜虢軍如今萬般兇險,畢竟與李天衢治下河陽、宣武等鎮鄰近,攻城大軍后繼的輜重糧秣也可以源源不斷的輸送過來。
現在唯一的仰仗,便是梁國能夠發救兵來援,否則的話就算能夠堅守下去,直到城內糧秣絕盡,這種情況再持續下去...恐怕也就只有啃樹皮、皮革,甚至以人為食。
只幾日的光景,陜縣城關上便已是血積尸累,墻垛周圍密麻麻插著不少箭矢,不少區域的城墻千瘡百孔,需要由后方民夫日以繼夜搶修筑補。而一天的慘烈戰事結束,明天卻又將會是新的開始......
劉鄩做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強奪下陜州治所陜縣的姿態。而與此同時,丁會、康懷英另遣部分兵馬駐扎于周圍要隘,防范潼關以西隨時有可能馳援而來的梁軍。李天衢調撥的京畿殿前司幾撥軍旅向東挺進,也已陳兵于澠池縣東面與陜虢軍接鄰的地域。梁軍救兵只要敢來,那么圍繞著陜、虢二州的爭奪戰規模,也將會變得越來越大。
尤其要防范的,當然便是西邊統掌鎮國軍藩鎮,還兼管潼關防務的梁軍大將楊師厚。
然而又過去了旬月光景,無論是坐鎮潼關的楊師厚,還是位于長安的朱溫也都無半點動靜。似乎現在遭受李天衢全力猛攻的州府,并不是他梁國治下的地盤。
李天衢一直等候梁國是否會出兵救援陜虢軍的戰報,結果卻始終沒有消息傳來,他大概也已經能確定:
朱溫沒料到李思安這一路意圖攪亂中原局勢的兵馬會被輕易殺得大敗,養回些元氣,便先是如毒蛇出洞,趁你不備要狠狠咬上一口,可他一發現戰局不利,朱溫便又要做縮頭王八,梁國方面也只得集中軍力采取守勢。
而地處河中、潼關防線之外的陜虢軍領地,朱溫也是做了壯士斷腕的打算,不打算派遣援軍,便如他當年倉惶逃離汴梁,只留下他親生長子朱友裕拼盡全力死守那般。
可是朱友裕是你朱溫的親生長子,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拼到了城破之時...而朱友謙則是你收的養兒,而且受他的時日也不算長久。當朱友謙若意識到自己也要被當做一枚棄子,他又會如何作想?
李天衢尋思著囑咐劉鄩從一開始便發動全力猛攻,為的是讓朱友謙以為攻城大軍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但是把他打得疼了、打得怕了,也讓朱友謙意識到外無援手的時候,就該與他好好談談了。
畢竟唐末五代、血腥時節,除了黃巢、秦宗權、孫儒之流縱兵屠戮百姓當做軍糧的案例。其它大規模吃人事件的頻發,都是集中在守城戰而引起的,比如李茂貞挾持唐昭宗抵抗朱溫大軍之時,鳳翔府熬到了城內人肉每斤值百錢、犬肉值五百錢的地步;
楊行密短暫占據揚州,而后卻被孫儒逼到了城內饑民互相殘殺充饑的份上;
還有按史載軌跡,燕國內斗之時會設立屠宰百姓,以當做軍糧的宰殺務這等專門機構...李天衢心說態度我已經表明了,但是也不想把事做得太絕,否則打到最后,遭殃的還是老百姓。
不過按說以朱友謙現在的心境...給他個機會,也應該不會再死守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