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日后,燕國便派出使者,卻是趕往王重師、劉知俊所部軍旅營寨,請求暫且休兵罷戰,因為燕王也已差撥使臣,赴汴京請罪獻納。不得已,也只得向李天衢低頭了。
畢竟再打下去,劉仁恭枉自折耗軍力,而且出現大量的人口流失,兩個國家也完全不是一個體量。就算燕軍舉全國之力,抵擋住敵國大軍,尚還能保住盧龍軍繼續茍延殘喘,可是國家財政入不敷出,生產力與軍力無法得到及時的補充,休說是李天衢這里,就連周邊趙國王镕、北平國王處直...甚至北面接鄰的契丹諸部虎視眈眈,燕國也就注定無法再有機會壯大實力。
所以劉仁恭先前就算是飄了,現在也只能慫了。而處于他的立場上,李天衢肯不肯接受議和,還是兩說,但是也只有做盡可能的嘗試。
李天衢在得知這一消息后,還是決議愿意接見燕國方面派來的使臣。畢竟通過多方面的考慮,現在便急于滅掉劉仁恭這一方割據政權,時機顯然還不太適合。
因為劉仁恭的燕國戰略處境上十分微妙,按史載他與晉國交惡,就相當于狠狠一巴掌打在李克用的臉上。然而當燕國成功得激怒了朱溫,引得梁軍揮軍前去征討,劉仁恭處境于如今相似,他竟然派出使臣要求晉國援助。
李克用生平最痛恨的仇敵是朱溫不假,可若說他第二恨的,應該便是請求他出兵協助接管盧龍軍,而后卻大肆屠戮他河東官吏的劉仁恭了。可是出自于唇亡齒寒,不能讓梁國做大的考量,李克用竟然也會打算保住劉仁恭,而出兵援助自己的仇家。
自此燕國就在梁、晉之間左搖右擺,任何一方膽敢去攻打,它便向其仇家求援,然而劉仁恭之后,他奪權的兒子劉守光啥時候感覺燕國又行了,便還會跳出來興風作浪。
李天衢也知道李克用與自己的關系,同朱溫比較大有不同己方勢力已經在昭義軍占據數州之地如果還要意圖吞并燕國,明目張膽的對晉國形成夾擊之勢...現在彼此的關系好歹還是心里媽賣批可當面還是要笑嘻嘻從李克用的立場設想,他也斷然不會容許李天衢打著友軍的幌子而一步步的遏制住他晉國的發展空間。
由于朱溫的存在,現在與晉國之間的同盟關系就此瓦解時機也仍恨不適合。而李天衢尋思因為意圖吞并燕國李克用到底會不會就此與己方決裂,如果說這是薛定諤的貓,都有那種可能的話...可是要取盧龍、橫海二鎮,以后將招致來一個重大的隱患卻是實打實存在的。
那便是將在耶律阿保機的帶領下即將興盛崛起,也將會對河朔地域構成直接威脅的契丹。
劉仁恭為人狂妄、貪婪,可是他對于打契丹這方面的確有一手。雖說后世有說法他是遼國的克星,專制契丹震懾得他們始終不敢難犯,這也太過于言過其實但觸怒了耶律阿保機那等狠人,照樣兵犯薊北殺得數萬燕軍大敗而迫使劉仁恭被迫只得采取守勢。只不過當時的契丹還要吞并渤海國,震服奚人等部并沒有心思集結軍力大舉南侵。
褒獎過頭,但也沒有必要貶低到底劉仁恭、劉守光父子統掌燕國期間治國固然是混賬可的確也完全起到了河朔屏障,抵御北面異族的效用。如果想在吞并下燕國,不但與晉國關系將會疾速惡化,由于契丹的崛起,以后又將導致哪種惡果?
以史為鑒,當史載中的后唐莊宗李存勖即位之后,便給李天衢一個最清楚的答案。
對于比起他父親劉仁恭更是狂到沒邊的劉守光,李存勖忍無可忍,直接出兵將他燕國給滅掉,也是一舉為父報讎。然而后唐與契丹接壤的領地大增,雖然后來調整了國策,可至少那個時候已經稱帝的耶律阿保機,他的野心可是想建立起一個南到黃河,北至漠北的強大帝國。
滅了燕國,李存勖便將面對南面梁國、北面遼國雙方的巨大軍事威脅。而他這個后唐戰神固然頂住了壓力,滅了梁朝,先后兩次大敗契丹南侵軍旅,可這也是開了上帝視角的史載評述,他走錯一步,也必然會導致亡國之患,期間的兇險也是可想而知。
所以李天衢能夠確定,吞并劉仁恭的燕國,那么李克用的晉國很有可能會與己方決裂;以后終究要面對契丹的軍事威脅;南面楊行密同樣是貌合神離,一有機會也要奪回淮南軍故地;還有關中重整旗鼓,意圖報仇雪恥的朱溫...這就相當于要與方今時節最為強大的幾方勢力同時戰爭爆發的概率激增,那等處境可要比史載中的李存勖險惡出幾倍不止。
比后唐戰神更具雄才偉略,能夠吊打四方群雄,進而南征北討,輕易橫掃天下?那是太過于脫離實際的yy網文套路,李天衢心說自己也還沒狂到那個份上。
所以燕國來使,該見還是要見,戰爭的目標既然已經達成,正好借坡下驢,劉仁恭那邊也能老實安分一段時期。談判期間,固然也少不得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過程,但是這次和議終究是要達成的,如此也是向李克用傳達出一個明顯的訊號:
我國這一次與燕國交戰,純粹是因為邊境摩擦、領土爭端,可不是因為要算計你晉國哦(至少這次不是),晉、燕兩國既也有仇,這邊的紛爭我軍無意插手,可怎么對付劉仁恭固然是晉國的事,但是西面朱溫趁機也絕對會有所動作,這個中利害,想必晉王也十分清楚。
汴京內城,召見使者的大殿當中,李天衢端坐在正首,瞧著那燕國來使向自己躬身施禮,繼而便高聲稟道:
“燕國主命微臣前來,頓首告罪,因侵犯上邦疆封,以致魏帝興師討罪,如今已是過失,望陛下體諒燕云蒼生,班召王師,就此止戈罷兵,也容我邦請罪獻納,而拜求陛下息怒寬胥。”
李天衢聞言冷冷一笑,隨即長聲說道:
“請求朕體諒燕云蒼生?便無戰事,他燕王治下百姓便就安樂?茲爾遼國,不過轄兩鎮之地,便敢占據我國疆封,以下犯上,理合一舉而滅之!而燕王如今才知過錯,前來請罪求和,朕又怎知他是否心誠?你燕國可又愿開出什么條件,來勸請朕休兵罷戰?”
聽得李天衢說及以下犯上,那使臣低眉順眼著,聞言后臉上也閃過一抹遲疑之色:
“陛下可是有意命燕王,也如趙、鄴、北平、吳越等國那般,向上邦稱臣附從?”
“那倒免了,趙王、鄴王、北平雖與晉王也有舊怨,可你燕國與晉國仇怨更深,朕許燕王稱臣,反要做他倚仗,這不是要與友邦晉國交惡?”
李天衢一邊說著,雙眼卻牢牢盯著來的那個燕國使臣反應。聽稟說他名為韓延徽,初為盧龍軍幕僚,如今自然也是順理成章的成了燕國朝臣,不過李天衢卻也很清楚,這韓延徽按原本的軌跡,后來還將會有另外一層身份:
這個人,不但是契丹的開國功臣,也是向耶律阿保機提議,而為遼國定下“胡漢分治”國策的倡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