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李天衢建議他們全家東遷過來的邀請,李玹大為意動,可仍不由有些遲疑。畢竟故土難離,他們祖上雖是波斯出身,可畢竟家世早在梓州安家落戶、落地生根...自然不能是說走便走。
何況李玹雖然能看得出李天衢很賞識自己,又打算厚待他們兄妹,得到一方節度使的庇護與關照,他感激歸感激,可畢竟也只是初識,李天衢便建議他們舍下鄉園的地契房產,只因為幾句話便要離開自己的家園,雖然你剖析川渝時局,為我家世設想...這到底也有些突兀了吧?
所以李玹本來還打算推諉說容他思考些時日,然而李天衢又是輕飄飄的幾句話,李玹愣怔片刻,隨即臉上露出狂喜之色,態度立變,而拍著胸脯說自己死磨硬泡、好說歹說,也必然要勸動自己的兄長舉家搬遷,前來投從......
因為李天衢投其所好,提醒李玹倘若能投從過來,密州海貿這邊不但也由他司掌相應的職事,家世仍可以走海上貿易的同時,也將為他大開方便之門,而滿足李玹那個已經可以說得上是走火入魔的嗜好:煉丹。
畢竟李玹不但以鬻香藥為業,平素沒啥別的嗜好,就是醉心于煉制丹藥,而且為其傾家之產不計其數。按史載軌跡他老哥是前蜀重臣,妹子舜弦為王衍昭儀,而李玹官居太子率官,如此也是身家富貴顯赫,結果為了搞煉丹,李玹到了晚年家無余財,惟道書藥囊而已,這也能看得出他見自己畢生的財產幾乎都投到煉制丹藥上。
李天衢經探問,也從李玹口中探知他至密州為家世開拓商機,其實也有著另一個目的,由于周圍地界新羅商人數目也多,他也是有意要進購些白堅且圓的百濟參,黃潤纖長的遼東參、近紫體虛的高麗參、亞黃味薄的新羅參...不用說,都是為了煉丹而打算準備的輔助材料。
要買遼東地界與新羅國那邊的人參?開玩笑,如今密州乃至周圍地界的新羅海商將集中涌向新設的市舶司,集中控制起來,要針對進購某些商貨還不就是一兩句話的事?李天衢心說我讓你李玹把人參當飯吃也都足夠!
除了人參以外,李玹根據自己所打算煉制丹藥中加入的成分,不定期的也要陸續采購金銅、靈芝、茯苓、五倍子、覆盆子、天南星、皂莢、朱草、雞血藤、硝石、礬石、石棉、云母、鉛母、砒霜、丹砂,硫磺、汞...等原料,有時一物難求,也就只有斥重資到處求購,似李玹這種玩煉丹的方式最是燒錢,而李天衢掌控的市舶司集散諸般商貨,相對花銷減少了太多,也是為李玹進購煉丹原料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只不過李天衢一想到李玹大搞煉丹,還要以砒霜、丹砂、硫磺、汞...等原料乃是混雜金屬成分的丹藥吞到肚子里...他眉頭也不住的抽抽了幾下。
畢竟受限于時代的認知,人家藥王孫思邈也照樣大搞煉丹,還取硫磺、硝石、木炭等物悟出伏火硫黃法,本來是要煉往嘴里送的丹藥,結果卻鼓弄出最早關于火藥的配方...李玹這么個到了中土安家卻搞煉丹已入了魔怔的波斯人...這也是他自己的愛好,倒也成了李天衢促使其篤定決心舉家搬遷前來投奔的另一個因由。
李玹心說這也不是為了一己私欲而慫恿自家兄妹背井離鄉,李節帥說的也的確在理。舉家東遷,到了這密州市舶司得受關照,這里雖然不及當年的廣州口岸那般,吸引得波斯灣諸國海商、僑民來往通商,甚至居住在當地的僑民數以十幾萬計...但不代表沒有,也依然可以進貨做香藥營生,再不濟就做別的生意,人還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也就差直接喊李天衢主公了,李玹許諾待返鄉后對自家兄長曉以利害,想必李珣也會答應舉家東遷。李天衢也承諾等到他們李家可以出川蜀至中原的要扼道路,而長安方面戰事稍歇...再往東行河陽軍已經為朱溫所取,起碼那老狐貍還是很看重治理自家地盤的富足穩定,只消遣人前去報說,義成軍鄭州那邊也將立刻派出兵馬接應護送,確保他們一家能夠平平安安的轉遷到李天衢治下的領地。
如此李玹得李天衢關照安頓,進購些他迫切需求的商物之后,專等川渝那邊局勢稍微穩定,而可以入蜀回家的消息傳來。他歸心似箭,卻是想盡快的回去說服自家兄長舉家搬遷,再回到這個他已打算安家落戶的地方。
安頓李玹之后,李天衢又與張佶商議市舶司擇選各級官員屬吏事宜。過了三日,先前按解青所報,奉李天衢鈞旨暗中擇選合適人手的張驍,也已抵達至板橋鎮聽候檢視。驛站周圍由一眾軍士把守著,只有五人站在當中的空地上,張驍則上前向李天衢恭身復命,并說道:
“主公,您要找的人,末將給您帶來了。”
李天衢朝著張驍帶來的那三人打量過去,其中一個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意,與李天衢對視之際也不住的哈腰施禮,就好像是酒樓中接人待物,總要迎門送客的店家小二;另一個倒是生得濃眉闊口,舉止干練有英武之氣,看貌相便似是久在行伍間的軍人;還有一人豹頭環眼、身形壯碩,卻是一臉的苦相,看起就好像是很多人都欠了他的錢,卻又無法索要回來那般的模樣......
張驍隨即便指向這三人中的后兩個,又說道:“趙安、王齊豫這兩人,俱與我熟識。趙安做事干脆利落,也是義成軍中的老資歷,而王齊豫早年在江湖中闖蕩,也曾做過衙差捕役,他精通短打搏擊,也會些飛檐走壁的本事,只不過畢竟不是軍中的路數,所以先前在行伍中名聲不顯...不過按主公的吩咐,他們二人無論家世出身、還是為人秉性,末將也敢做擔保,盡皆與主公所要找的人條件相符。”
“我命張驍暗中行事,擇選你們幾人前來,自然也是另有職務委派。若是當真能夠勝任,自然也絕不會虧待你們。只不過...我要你們做的差事隱秘,容不得走漏風聲,你們也須好自為之......”
李天衢聞言點了點頭,長聲說著,隨即目光又飄到比起趙安、王齊豫二人更像是市井小民的那個人身上,又問道:“聽張驍呈報,說你叫做賴不明,而是不良人出身?”
那喚作賴不明的漢子趕忙又躬身施了個禮,只不過他堆滿逢迎笑意的臉上那對招子中似也閃過一抹狡慧之色:“小的當年誤犯罪過,倒充任偵緝逮捕的小吏,行緝事番役之事,是謂不良人...怎奈世道動蕩,各處州府縣衙官員尚且不能自安,小的區區吏職,自然也難免顛沛流離,到處飄蕩只求個能安身立命的去處......
如今有幸投至沂州治下縣坊,節帥打理得泰寧軍治下時局安穩...如今更是蒙兵馬使賞識,舉薦小的前來拜謁節帥尊顏...小的萬般欣喜,更是誠惶誠恐,也甘愿做牛做馬,所擅的本事也盡為節帥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