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衢自然也很清楚,不良人做為唐朝主管偵緝逮捕的差使,實則比起宋代的皇城司、清代的粘桿處,乃至明朝時節大名鼎鼎的錦衣衛也沒那么神乎其神。
他們這個群體,做為被官府征用有罪行惡跡之人,充任偵緝逮捕職事,這倒有些像是宋朝時節的充軍罪囚,也有機會被提拔為吏。與明朝時節可以肆意緝捕皇親國戚、朝廷命官,權勢只手遮天的錦衣衛相較,也絕對不能同日而語。
所謂的不良人,不過是處于唐代官吏體制中最邊緣的位置,并不屬于隱藏在暗處的特務機構,往低了說不過主要負責緝拿捉捕什么城狐社鼠、潑皮無賴。甚至會被世人罵作不良脊爛,逾期未斟破案件還要遭受重罰......
不過處境越是苛刻,往往也能逼出一些能力出眾的人物,這些人做事無所不用其極,為了能夠盡快達成目的,刑偵勘驗的過程中也磨礪出了過人的情報搜集能力......
經過張驍明察暗訪、篩選人手。這個賴不明也正是那個群體中的佼佼者。
而李天衢環視向那三人,就好像是里面的韓琛對著他那些小弟說算命的跟我說,我這條命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我不相信...那般的架勢:
“諜報事宜,也是至關要緊。我決議于藩鎮諸部牙軍之外另設一司署,對外號為巡院侍衛司。張驍兼任兵馬使一職,也由他主管司署。司署內一應人手,雖然須事先由我檢視。而張驍有臨機專斷之權,你們幾人做為副手協助,以后不但只向我稟報,不受其他牙署節制約束,而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也絕對不可外傳......”
明初朱重八又是如何組建起組織嚴密,而辦事效率極的錦衣衛這個組織,之后朱棣又是如何重新組建,將其發揚光大的個中細節。李天衢所知畢竟不夠詳細,而這個新設立的組織,也并沒有不經司法而任意逮捕,以及設詔獄直接拷問犯人的權力,職權集中在搜集情報上,而要招募刺探、臥底...搜集情報方面的能人,這也免不了要經歷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
不過這好歹是個開始,做為刺探敵情,監視己方有些人異動的秘諜機構,李天衢也并沒有指望立刻能建立起一個具有龐大情報網的特務組織,參與到其中的人手越多,走漏風聲的可能也就越大。只現在這個階段,針對特定的某一方勢力,某一個人,而能夠竊取得對方的機密情報,并且可以及時傳遞給李天衢知曉,便已經足夠了。
張驍機警干練,做事果然而有魄力,前番被安插在張虎、夏侯晏、杜標那幾個叛將手下,以及傳遞信息斬獲大功,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與忠心。至于由他擇選的這三個幫手,趙安本來在軍中便常做斥候,長于至戰場前線,乃至深入敵方打探消息,打探周圍地形環境,視敵進退,乃至悄無聲息的解決崗哨...對情況的變化察覺也甚是機智敏銳,由他擔任張驍的副手,自然也能一展所長;
王齊豫早年四處闖蕩,也做過捕役,最擅長的本事走的是江湖路數,要是上陣沖鋒,充其量也不過是能多殺得幾員敵兵的馬前卒,而且戰陣上馬上廝殺,與當世打出名號的虎將相較恐怕也差得太遠。不過他思維敏捷、武藝高強,以往曾走街串巷的緝捕打探消息,善于蹬墻攀高,江湖中下藥、隱藏、竊聽...等路數也是門兒清,征戰沙場的低階將官不缺他一個,將此人調撥到這個崗位上,無疑也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至于那個不良人出身,外表平平無奇的賴不明,他本來的身份游走在官署與民間當中,擅長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卻又不會引人注意。李天衢要用他這么一號人,需要他察言觀色、潛伏匿蹤,能夠融入任何環境當中,以充當秘諜情報站聯絡員。
而他們三個人還有兩個共同的特點,第一點是都不曾在史書上留下自己的名號,放眼到這個時代,比起李天衢麾下其他那些智謀勇烈之士,他們都不過是無名之輩;第二點是他們的妻兒老小、宗族親屬幾乎都是在李天衢治下縣坊內扎根繁衍。
張驍按李天衢指示擇選合適人手,也要盡可能確保陸續被選拔從事密諜工作的人選親屬、宗族、基業最好都完全處在己方勢力的掌控之下。而且衡量有機會進入這個秘諜機構的人員家族觀念是否很重,也是重要的審核標準之一。
如今得李天衢親自接見,面授機宜,張驍連同趙安、王齊豫、賴不明三人轟然領命。巡院侍衛司便以他們幾個人為班底,要培養起一眾精于偽裝、善于打探情報的秘諜人員,這也僅僅是個開始......
在李天衢巡查密州板橋鎮的這段時日,淮南方面的戰火的愈燒愈烈。大批的難民北往涌向泰寧軍邊界,位于沂州治下臨沂縣南數十里的石門鎮郊野,屯駐的幾隊牙兵也正忙于尋邊檢視,已經收容招撫逃難的流民等一應事宜。
鎮坊南側搭起了帳逢,由伙夫在棚區中煮粥施舍,好歹先讓那些蓬頭垢面、骨瘦如柴,已吃草啃樹皮許久時日的百姓肚皮大概填個幾成飽,也才有力氣繼續北上,而接受縣衙府署胥吏記錄名薄,再為他們登記戶藉編制造冊,再劃定到各處鎮坊以及新開墾的田野村落,而讓這些流離失所的難民能夠重操舊業,按部就班的被納入李天衢治下的民眾當中。
那些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風一吹似乎就要被刮跑的難民,有些人也見識到孫儒手下的兇兵暴徒到處殘殺開撥的血腥場面,他們亡命逃難,途中吃草根樹皮聊以充饑,其中甚至也發生了夫妻相賣、易子相食的人間慘劇......
好不容易從人間地獄當中的逃脫出來,聞著飄來那一陣陣米香,眼睛直勾勾得緊瞪著大鍋中冒出騰騰的熱氣,也都如餓死鬼托生一般,蜂擁著搶將上前,都爭著盡快充饑填飽肚皮,如此叫嚷喝罵著,也不免有人推搡撕扯了起來。倒也苦了當中不少婦孺老幼,懷中還抱著嗷嗷啼哭孩童的母親悲呼連連,卻仍免不了要被擁擠上前的饑漢子生生撞開......
收容這些難民的牙兵見狀,也連忙前去呵斥著維持秩序,這時帳逢內忽然奔出了一員軍校,從他貌相上看也甚是不凡威武,那對眸子更是精光閃爍。那軍校瞪目環視向你爭我奪的難民,忽然大吼道:
“爭個什么!早一分、晚一刻也餓不死你們,設立粥棚,賑濟難民,按規矩由婦孺先領賑糧,其他人按秩序等候!哪個還敢在老子面前造次,便按敗法亂紀罪論處,休說賑糧不得領取,再敢鬧事,是想試試老子的刀快是不快!?”
那伙蜂涌爭搶的難民頓時被那軍校給震懾住了,駭得只得連連退步,又在旁邊士卒的喝令下排開一條條隊伍。然而粥棚這邊的混亂剛剛被控制下來,南面草叢間悄然探出一彪兵卒,他們惡狠狠的瞪視向前方接引安頓難民的牙兵,也盡是目露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