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張虎所言,眼下的形勢仍是十萬火急。秦宗權反軍進擊的兵馬不但在數量上占據著優勢,更有一員弓箭本事無比厲害的將官肆無忌憚的放箭收割人命,己方兵卒根本近不得身,稍一露頭便要被先后射殺,進而再遭受敵軍圍攻;
雖然此間谷口狹窄,可是如今時間緊迫,也根本來不及堵死山間谷道,能利用地勢抵擋一時,敵方兵力占據優勢,又有例無虛發的弓箭從遠處協攻,恐怕終究會突破上去;
就算山寨之上還有其他秘徑可以通往嶺下,但如今敵軍追擊咬得死死的,很難再甩脫藏匿行跡,只能被對方逐漸蠶食殲滅。倘若把守山寨高嶺險處死守,時候延俄得久了,敵方早晚另會有大批的兵馬襲來,更是死路一條;
分撥出一些人手殿后去送死,自己率領其余嘍啰狼狽逃脫...李天衢心說這才剛剛火并了廖倫,寨中賊眾只是急切的盼望自己能夠臨危受命,帶領眾人能夠熬過今日這場災厄。哪個又肯去白白的送死?包括張虎、解青在內,李天衢寨中賊眾誰要是發現自己要被遺棄,那么就這點微末的人手也必然會分崩離析;
敵軍中疑似是安仁義的廝鳥...若真是五代十國時期以弓箭本事而史上留名的那個神射手,如果始終能與敵軍拉開一定的距離,那么除非遭受密集的弓弩攢射等情況下,他幾乎也可說是殺神一般的存在......尤其現在我麾下不過一二百賊兵可以統領,若要險中求勝,也只有想方設法的挨到他近身處......
看來也只能鋌而走險了......
李天衢心中念罷,便立刻向一并急退至隧道谷口另一側的張虎囑咐一番。而張虎聽過李天衢的計劃后當即一怔,立刻回道:“如此不是太過冒險了?稍有疏失,咱們便要被那干驢鳥斬成肉泥!”
“本來做得便是把腦袋掖到褲腰帶上的勾當,還怕拼命不成?放手一搏,尚有一線生機,否則早一時晚一時也只能落得個窩囊的死法!”
張虎又聽李天衢急迫的說罷,他也把心一橫,當即應道:“好!便與你一同拼命博一番...只要能捱過今日,老子便也為你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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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嶺間谷口的另一側,安仁義手中硬弓弓弦不斷被拽開、回彈的頻率終于緩慢了下來。他那雙如鷹隼般犀利的雙眼再往前方環視過去,大概也已能斷定除了狼狽奔逃至谷口內的三四個蟊賊,其余人等幾乎已殲滅得盡了。
雖然幾乎是箭箭不落空的射殺了不少盤踞在此處山嶺間的草寇,可安仁義臉上絲毫不見半點驕縱與欣喜之色,他面色冷漠,雙眼中也帶著股意興闌珊的慵懶。
本來也曾聽聞在蘆岡地界,有一伙草寇出沒于許、蔡、陳、汴幾州地界打家劫舍,而如今時局動蕩,本以為這伙賊人非是已被剿除,便也四散逃盡了...原來仍在此間山嶺隱蔽的去處龜縮......
滅了一伙草賊,又算什么本事?不過既然不是我部兵馬,按秦節帥鈞旨,無論是官軍、賊寇...甚至尋常百姓,也只有掃蕩殺盡了......
如今黃巢麾下大將孟楷,在擊破蔡州秦宗權降從之后,趁勢又率領先鋒軍馬先去攻打由刺史趙犨所把守的陳州。而安仁義做為奉秦宗權帥令縱兵四下劫掠的武職官將,也只是照例行事,對于自己被迫歸屬的勢力仍是感覺心里沒底。
但說到底我就是吃這碗飯的...安仁義心中念著,隨即一打手勢,命自己麾下以及隸屬于都將孫儒的兩百多名的軍卒在山嶺間竄行疾趕,直撲往前面那隱蔽的谷口撲去。
雖然仍是由黃巢反軍中的老資歷孟楷承擔繼續攻打唐朝陳州等地的主攻任務,眼下攻討蘆岡中草寇的反軍未滿編的兩廂編制,大概不過四百五六十人。但是安仁義目測賊眾倉惶潰敗的動向,估計就這些人手,要掃蕩殲滅盡嶺中賊寇也已是綽綽有余。
然而待如狼似虎的反軍兵卒也已有數十人爭先沖過了狹窄的山谷隧道,他們急于尋路徑殺上嶺中藏匿的賊人山寨。當中卻有人在奔走時踏中了解青事先在茂密的草叢間布置的窩弓伏弩,清脆的機括聲響,幾支弩箭從草叢中激射而出,有五六名反軍步卒當即中招。
“他娘的!拼了!”
伏在山嶺高處的草賊嘍啰也紛紛高呼起來,他們或是綽弓放箭,或是舉起巖石往下方地勢狹窄的谷口嶺道砸將下去。位于下方的反軍兵卒摩肩擦踵,難以回避,不免有人被上方墜落下來的巖石砸得腦袋開花,也有兵卒中箭撲倒在地上,如此殺出嶺口另一側的反軍傷亡也已上升到五六十人!
然而等到安仁義綽著硬弓也從山谷隧道間竄行過來,眼下前方地上倒伏著不少屬下兵卒的尸首,他冷哼一聲,于谷口處又拽開硬弓。只須臾過后,直教人聽得頭皮發麻的箭嘯勁響聲再度于山嶺間乍起!
位于嶺道高處拼命阻擊的賊眾嘍啰但凡有人稍探出頭來,落進安仁義的視線范圍之內,一支支狼牙箭簇挾裹著凄厲的破風尖嘯聲釘入山嶺高處嘍啰的頭顱,便如陰間鬼差的催魂符咒,仍是例無虛發!
只片刻的功夫,安仁義便能確定又有十七個抵抗的嘍啰死于他的弓箭之下,而他臉上神色仍是意興索然,提不起什么干勁。與之相反的是那些最先殺出谷口,在遭受阻擊后一時混亂的反軍兵卒都如發了狂性一般,繼續發足狂奔,已開始沿著九曲十八彎的山道朝著高處的賊人山寨殺去!
所以說這些草寇不過烏合之眾,到底是不成氣候的蟊賊,再垂死掙扎,也仍是無濟于事......
安仁義也聽見山嶺高處有賊人的驚呼喧嘩聲起,似乎他們紛紛被自己弓箭的本事給震懾住,又見已有不少兵卒殺上了嶺道,便倉惶著只顧往山寨的方向狼狽逃去。安仁義則又按部就班的驅步前行,始終與沖殺在最前面的那撥兵卒保持一兩百步遠的距離,他抬起頭朝著四下里掃視過去,但凡眼界內出現賊人露頭的身影,張手就一箭過去,便又有一條性命了賬。
如此山嶺上雖然有零星賊人再退防時仍試圖居高臨下的進行阻擊,在安仁義的弓箭壓制下也只能落得個利箭射殺的下場。一時片刻后,沖在最前面的反軍兵卒距離嶺上山寨所在的位置愈發的臨近。
安仁義仍是閑庭信步的攀上了山嶺,與周圍一眾兵卒已行至九曲十八彎的嶺道中段,并踏過了幾具身上要害中箭斃命,而倒臥在崎嶇嶺道上的賊人尸首。
順利殺上山嶺,沖入于蘆岡地界嘯聚的賊人山寨如此看來已成定局。而位于九曲十八彎的嶺道中段地勢雖然相對寬闊了些。那些中箭斃命的賊人身上流淌出的血液,也染得周圍濕滑的苔蘚血濘濘的,幾道血流向斜側方藤蘿倒掛密布的位置流淌過去,已染紅了嶺道旁凹凸崎嶇的泥土......
由于山道陡峭不平,多有陷在斜嶺上凹陷的去處。而安仁義乃至一眾反軍士卒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上方露出行跡的抵抗賊眾...就在視線很容易忽略過去的嶺道一側,上方又有片密布藤蘿障眼的泥地上,被半掩蓋的去處忽然有雙眼睛驟然張開,眸子中也已是兇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