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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神像

  上杉清有些艱難的抱著一大紙箱劍道書籍趕電車回家的時候,野原杏子剛剛做完了晚餐。

  她寄宿在東京都的舅舅家,她的舅舅叫橫田野,是一位財務人員,做的是類似會計的工作,她的舅媽橫田夫人是一位全職家庭主婦。

  橫田野的收入并不高,在東京都,算是中產階級里墊底的,不過因為他和妻子并沒有子嗣,能少支出一大筆費用,所以他們的日子也不算特別難過。

  在東京都,最貴的支出就是教育支出,比如上杉清所在的海城中學的一年的學費,基本就能搭進去一名普通中產階級年薪的三分之一,這還不算額外的書本費,補習費等等亂七八糟的費用。

  養孩子真的很費錢。

  養野原杏子卻并不怎么費錢。

  這小白兔的性格懦弱,從來不伸手要東西,在家里都很少說話,生怕給舅舅舅媽添了麻煩,被趕出去無家可歸,再加上高中之前都是念的學費很便宜的公立學校,所以收養野原杏子,基本沒給橫田家帶來什么經濟壓力。

  在上高中之后,她甚至能掙一些獎學金補貼家用,不過這些錢一般都被她刻薄的舅媽收走了,好在她舅舅每個月也會給她幾千円的零花錢。

  野原杏子對這種生活其實挺滿意的。

  橫田夫人是有些刻薄,喜歡吩咐她做各種家務事,還時不時說些陰陽怪氣的話,看她那兒都不順眼,但她寄人籬下,苦點累點也沒什么。

  橫田野的性格懦弱,對她卻也挺和善,畢竟是她母親的親弟弟,當初要是沒有他收留野原杏子,那她說不定就要進孤兒院了,現在她起碼還有個家。

  但是最近這段時間,橫田野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大概三個月前,橫田野在某天下班回家之后,帶回了一個奇怪的神像。

  他不顧妻子的反對,把家里小神龕里原本供奉的佛像丟進了垃圾桶里,擺上了新帶回來的神像,并且天天虔誠的供奉拜祭。

  從那天開始,橫田野就變了。

  他對家事漠不關心,對野原杏子和橫田夫人冷眼相待,每天除了上班,回家就在神像面前跪拜,像個虔誠的信徒一樣。

  以前每個月橫田野還會給野原杏子幾千円的零花錢,但自從橫田野性情大變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和野原杏子說過一句話,零花錢自然也沒有,這才有了她被不良少年追債的這碼事。

  野原杏子最近在家里小心翼翼的,舅舅和舅媽在打冷戰,自己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會成為出氣筒,遭到舅媽的斥罵。

  但她今天還是做了出格的事。

  橫田家的晚飯都是她負責做的,今天她偷偷地做了多余的量。

  不知道為什么,她今天一天的心神不寧,只要稍微的靜下心來,腦海中就總會浮現上杉清微笑的側臉,她覺得那時候被上杉清拯救的感覺好極了,那張清秀的側臉已經在她的腦海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再加上班上同學的閑言碎語,紛紛在猜測她有沒有和上杉清交往,讓她又害羞,又有些期待--她長這么大了,還沒有和同齡的男性親密的接觸過,現在到了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年齡,對本來就很優秀,還救自己脫離苦海的上杉清產生朦朧的好感,也不是什么很離譜的事情。

  但野原杏子很自卑,她想的并不是“我可以和上杉同學交往么?”而是“我配得上優秀的上杉同學么?”。

  思來想去,她的結論是...配不上。

  她甚至都不敢對上杉清說一聲謝謝。

  她對自己的不爭氣很不滿,放學路上糾結了一路,她終于決定,明天去學校一定要找到上杉清,將那句“謝謝你救了我”說出口。

  她本來打算買點小禮物當做禮物,但實在囊中羞澀,也不知道上杉清喜歡什么東西,于是便想了個辦法,打算晚餐多做一些,用便當盒偷偷藏起來,明天帶到學校,當做給上杉清的謝禮。

  她觀察過,上杉清總是去買面包當做午餐,沒有帶便當的習慣。

  做好了晚餐,將一些可樂餅,炸雞塊,章魚香腸外加兩個精致的飯團整齊的擺放在便當盒里,野原杏子嘴角彎起了淺淺的笑意,她對廚藝還是有些自信的,希望這些菜色的味道能合上杉同學的口味。

  日本的便當就是這樣,配菜一般都是這種冷吃也不會很難吃的方便即食菜色,但具體的味道,也要看烹飪者的廚藝。

  蓋上了便當盒,將其藏在了櫥柜里,野原杏子收斂起了淺笑,開始往外端菜。

  她是不敢當著舅媽的面做這些事的,橫田夫人又刻薄又小氣,讓她知道這件事,先不說會不會挨罵,這份便當多半就保不住了。

  她決定先把便當藏起來,然后深夜來廚房拿,反正做飯刷碗這些活都是自己一手包辦的,除了她自己,也沒人來廚房,這里還算安全。

  在沉默壓抑的氛圍中吃完了晚飯,餐桌上,橫田野和橫田夫人都冷面如霜,就像不認識的陌生人一樣,而不是相濡以沫十多年的夫婦,野原杏子謹慎的如履薄冰,生怕觸了舅舅舅媽的眉頭,惹火燒身。

  好在她性格一向懦弱如此,橫田夫人只是偶爾用冰冷嫌棄的表情瞥她一眼,也沒有多說什么。

  晚飯后,收拾好了餐具,野原杏子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橫田家并不大,兩室一廳的破舊公寓,她住的那屋是雜物間改的,只有一塊狹窄的塌塌米和一張書桌,但這也算是她僅存的私人空間。

  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做完了功課,她就一直在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舅媽一直在客廳看八點檔的電視劇,舅舅悄無聲息,不用想就知道在拜那尊奇怪的神像。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一轉眼就到了深夜,野原杏子清楚的聽到了兩聲關門聲--這是舅舅舅媽回自己的房間了。

  自從舅舅性情大變以來,他們夫妻都是分房睡的。

  野原杏子為了以防萬一,耐著性子又等了半個小時,才躡手躡腳的推開門,左右打量了一番,發現客廳一片黑洞洞的,果然沒有人。

  然后,她做賊似的踮起腳尖,準備溜到廚房,去取為上杉清準備的便當。

  在黑暗中摸索著來到廚房,取出了之前藏起來的便當盒,野原杏子心頭微喜,大功告成,準備回房睡覺。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一聲吱呀的推門聲在她耳邊響起。

  她心頭一驚,捂住了嘴巴,匆忙的蹲了下去,她長得矮,身影被灶臺擋住了,從廚房外應該是看不見她的。

  她側著身,反而能看到客廳的狀況。

  是她舅舅的房門開了。

  有些僵硬的腳步聲響起,黑暗中,野原杏子看到一道朦朧的身影搖搖晃晃的走到客廳的神龕之前,撲通一聲的跪下。

  那是她的舅舅,橫田野。

  橫田野就這么跪在神龕之前,不停地叩拜,身影起起伏伏,卻沒有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夜里顯得詭異極了,給野原杏子帶來了極大的恐慌感。

  慌亂間,野原杏子的眼神與神龕中的神像對上了。

  神像的上半身赤裸,下半身圍著脫了半邊的和服,形態放浪,看得出是個男性,但是...沒有腦袋。

  這是一尊無頭的神像。

  但恍惚之間,野原杏子覺得那無頭神像好像在對她笑。

  沒有頭的神像怎么會笑呢?

  她不知道。

  但是...

  它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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