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堡內的園林建筑,除卻清漣園,一應北方建造格局。多襲了漢時的拙樸風格,無多雕飾,廊高柱闊,屋院開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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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梧桐樹木的間隙往外看,可見數里外翠卬蒼崖,一輪夕陽斜掛。
穆典可望山有頃,默默然,隨后問道,“你后來見過他們嗎——金雁塵和徐攸南?”
“金六公子難見,徐攸南我是真不想見。”
老者自落座就沒有下過臉的笑容頃刻間消失得無影蹤,代之以滿臉憤懣,
“許我的二十畝賭場,還有南山派掌門之位——狗屁!一個子沒見著。還騙我給他白干了好幾單。”
穆典可悵然意消去過半,難抑笑了,“怪施公太貪心。只想得好處,卻不肯認真出力。”
徐攸南的便宜豈是那么好占的。
施疊泉也后悔啊,但世上沒有后悔藥可吃。徐攸南像塊狗皮膏藥似的,已經黏上了他。
真刀真槍地打,他不見得會怕。可徐攸南有三寸不爛之舌,倒回回能說得他心動。
“哈哈——”老人一笑化了尷尬,說起現下最關心的事,“那少夫人,咱們這生意還接著做?”
穆典可真服了施疊泉這要錢不要命的勁。
換作自己,早在心中祈禱對方忘掉這茬事了,他倒好,還主動提。
“不了。”穆典可搖搖頭,目色平靜地注視施疊泉道,“施公進了我這梧院,生意就做不成了。不過施公的心意,我倒可以代為轉知北帝拓跋燕,希望屆時施公的銀錢還好結。”
施疊泉心里罵了聲娘。
人沒殺成,結個屁的銀錢啊,訂金都要吐出來。
他一點都不懷疑穆典可挑唆生事的本領。這丫頭同徐攸南共事多年,學不到精髓,學點皮毛也夠他受的——好不容易在平城打開局面,又要收拾包袱走人了。
“哈——哈——”施疊泉連著干笑兩聲。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罵也要忍著。
“若以后再有人向施公買我的人頭,我就不干預施公走發財路了。”穆典可說道。
施疊泉臉上賠笑,心里真是黃連水倒灌。
穆典可這話說得很明白:以后生意也沒得做了。
想掙我的人頭錢你盡管來,是發財路還是黃泉路,就要自己掂量了。
“明白,明白!”施疊泉連聲道,“少夫人好氣魄。老朽豈敢造次。”
從上次接穆典可的活,幫她對付程朱顏一事就能看出來,穆典可的銀子是真的好掙。可若是從別人那里拿銀子,掙她的人頭錢,那就難于登天了。
實在因小失大!
施疊泉懊喪極了:早知道他就該一進堡就向常千佛攤牌了,而不是自恃藝高,到梧院探什么虛實。
可誰能想到呢,這夫妻倆眼睛竟然這么毒。白瞎了他一手精絕的易容術!
常千佛回得比往日略晚,缺月上梧桐,才帶了一身薄酒氣進門。
據說北國的問藥使團早就離堡了,是同方顯小酌了幾杯。
穆典可聞聽好生詫異,“方顯要留住幾日養病?”
上次洛陽城外相見,方顯還中氣十足的,恨不能一落腳在地上跺一個坑,怎么突然就病了?
常千佛點頭,“也不算病,長年情志不暢致體內有病邪隱伏。因他年輕力健,陽剛氣足,尚能鎮住。過個一二十年,神衰體弱,一旦發作,就不那么好治了。”
穆典可滿眼是欽慕,道,“一二十年后的病癥,你也能察知么?”
常千佛覺自己還是有些虛榮的。
他最愛他的小女孩明明做什么都厲害,遇萬事不慌,偏偏總在日常里流露出對他的崇拜——不得不說,十二分受用!
因笑捏了捏她的臉,道,“原本不可察的。上一回他中毒命危,是契機。蘊于五內深處的極隱之癥顯浮于脈,恰巧被我診得。清水鎮上,我曾同他言及過,他覺我危言聳聽。此行去往平城,因水土不服引發些癥狀,歲增年長,恢復得不如從前,他大約自己也有所察。”
穆典可似懂非懂地點頭。
有關情志不暢而引百病生,這一點她倒有些體會。
她從前有時會突覺胸悶難當,極難受時須找阿西木行針灸術才得以舒緩,據說是肝淤氣滯所致。
徐攸南多年來有登高清嘯的習慣。你問他,他便理由花哨,胡謅一大通,說什么為保青春不老,容顏常駐,其實就是憂愁苦悶無處排解了,把濁氣疏一疏,換多活幾年。
她不是大夫,然從前聽阿西木說得多了,道理隱約知道一些。
因笑道:“這么說來,豈不是方顯病好以前,我都不能氣他了?”
“也不盡然。”常千佛笑道,“有些氣本就是他心中所有,因個性堅忍故,悶著出不來,你激他發泄出來,反是好事。”
穆典可樂了,“屆時等他病好,我也要向他索份診金,也有我一份功勞。”
常千佛拿自己這個調皮的妻子沒奈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你可悠著點,還懷著身子呢,別給人氣得動了手,吃虧的是自己。”
穆典可“哼”“哼”兩聲,“他不敢,有你給我撐腰。”
又說起施疊泉。
穆典可因把從施疊泉那里打探來的話同常千佛說了一遍。
“如此說來,是金雁塵重創了拓跋長柔?”常千佛沉吟道,“拓跋祁為保全他這個軍師,殺了自己十三個手下滅口?”
穆典可點頭,“應是如此。”
施疊泉的分析不無道理。
何況那段時間,金雁塵確實在南朝境內出現了。
他在正月初一突然現身殺掉了畢敞和桂若彤之后,再無新的動作,推測在洛陽停留的時間極短。
應不是特意為追查寧葦霜的下落而來,只是恰巧路過。
以他單騎馳騁的速度,如果當日離開洛陽,完全趕得上在建康城外的官道上出手重傷拓跋長柔。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直到去年十二月仍對她殺心不改的拓跋長柔,正月經歷了一場劫后余生之后,就突然間對她心生畏懼了 金雁塵的確在待她最惡劣的時候,也不曾容許別的人欺負了她了去。
常千佛嘆氣道,“拓跋祁此人陰狠毒辣,野心勃勃。將來由他繼任北帝,空兩國邊境難安。”
這應也是金雁塵棄拓拔復而選拓跋祁的原因。
他要的就是借力打力,要劉姓的江山不穩。至于百姓苦楚,他被仇恨蒙蔽了的雙眼已然看不到了。
穆典可忽然“呀”了一聲,撫著肚子道,“他又踢我。”
常千佛便俯下身去,一行掌覆上妻子圓凸的肚皮,安撫正鬧騰的小家伙,一行側耳聽,笑道,“翻身呢…這是跟娘親抗議,要娘親少思慮,少想著別個,要多看看自家的夫君。”
穆典可“噗嗤”笑了,“這會想著拿你兒子作筏了,是誰平日里總嫌他來著——小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