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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還有正義?

  韓一洛順著眾人目光望去,只見說話的是個斯文俊秀的年輕男子,樣貌有些眼熟。

  韓一洛想起此人正是那日他與柳紹同當街起沖突時,看到的那位跟在柳心原身后,著水墨長衫的公子。

  此人名叫向華靜,其父向東澤以鴛鴦刀聞名江湖,在江南武林有相當地位。

  父子倆今日也在受邀之列。

  向華靜素日里與柳心原交好,乍聞好友一門被滅,如何忍得?當下迎著金雁塵陰沉冷鷙的目光,雖說心頭怯,仗著年輕一口氣,到底沒退縮:“我聽聞長安金家的六公子葬身黃河底,乃是金家八小姐金憐音親自去驗的尸,確鑿無疑。你說你是金雁塵,有什么憑證?”

  金雁塵沉聲道:“信者恒信,我就是金雁塵,需要什么憑證?”

  向華靜斯文公子,在氣勢上就輸了金雁塵一截,此刻叫他攝人的目光一脧,掌心都出了汗,咬牙道:“你這是強詞奪理!”

  空氣驟然安靜。

  金雁塵臉色陰沉,瞿涯沒有表情,徐攸南望著向東澤微微地笑。

  徐攸南笑得很動人,春水花樹,溫雅如風。當然這只是在別人看來。在向東澤眼里,這笑容實在就有些恐怖了。

  向東澤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大聲斥責向華靜,一把將他扯后,強按在椅子上,面容不復鎮定,頗有些惶恐之意,彎腰賠禮道:“犬子魯莽,口出狂言,還請六公子莫要見怪。”

  就聽一直站在金雁塵身邊未曾言語的穆典可嗓音清冷地開了口:“閣下可是鴛鴦刀向大俠?”

  向東澤道:“正是無名在下。”

  穆典可唇角含笑,目光卻頗有些冷:“我要是沒有記錯,向大俠當年與盤刀客婁非相約比武,無暇顧及即將生產的妻子,尊夫人是在娘家生產的?“

  向東澤滿面疑惑,這種后宅的瑣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回道:“正是,四小姐好見聞!”

  拜徐攸南所賜,穆典可在入姑蘇之前讀了厚厚十幾本姑蘇人物軼事,用徐攸南的話說,叫以備不時之需,萬一哪天用上了呢?

  徐攸南說話很氣人,但做的事情都很有道理。沒想到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今天還真派上用場了。

  穆典可繼續道:“我還聽說,尊夫人住在娘家,是由娘家嫂嫂照應的。夫人生產當日,娘家嫂嫂的弟妹正好也在那里做客,又正好同尊夫人一天生產。負責洗浴的婆子們大意,一不小心將兩位同一天出生的小公子抱錯,直到黃口之年才對換過來,可有此事?“

  “確有其事。”

  穆典可看著向華靜:“敢問向公子,當年你被接回向家,可有拿出過什么憑證?”

  向華靜一愣,道:“我樣貌隨我母親,與養父母皆不相像,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憑證?”

  穆典可笑而不語。

  當下就有人叫了起來:“六公子的樣貌也像已故的金盟主。”

  金家男子皆高大,即使在北方人中,身量也屬佼佼。尤其肩寬腿長,讓人一見之下難忘。

  金雁塵是金家眾多兒孫當中最像金震岳的,從身形體態到神韻,無一不像。

  這也是為什么在座的金家故朋舊友一見金雁塵就打消了心中疑慮,對他的身份深信不疑的原因。

  當下不少人接話道:“六公子無論身形體態,還是容貌神情,都酷似金盟主當年。”

  “在下當年有幸在金門客居一年,對金盟主十分熟悉,六公子的氣韻態度皆酷似金盟主,身材更是一模一樣。“

  ”除了金家的后人,還有誰能有這等氣魄?“

  穆典可冷笑一聲:“難道我長安金家一朝失勢,連自己的姓氏都用不得了么?你向家可以以容貌認子,為何偏偏到了金家這里就是冒名頂替?

  我穆典可自認還有幾分眼力,不至于連自己的未婚夫婿都認錯。不勞向公子操心!”

  向華靜被穆典可質問得啞口無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畢竟穆典可的身份是得李慕白證實,做不得假的。要說四小姐會認錯自己的未婚夫,這話說出來大概也沒什么人會信。

  當下眾人議論紛紛,多是指責向華靜無端生事的。

  就聽墻角里有人叫了起來:“金家后人又怎么樣?金家后人也不能濫殺無辜!”

  金雁塵沉眼望著墻角處緩而起身的華服男子,道:“自古殺人償命,有仇當報,三姓滅我金氏滿門,我滅三姓滿門,此事公平。閣下若是有什么不滿,或是想替三姓鳴不平的,金六隨時恭候。”

  一語激起軒然層波,堂中又是一片沸然議論。

  華服男子怒道:“簡直血口噴人!金氏一族乃是被西域魔宗余孽所滅,江湖人盡皆知。你有本事就上西域殺盡魔宗之人,休要拿家族之仇做你濫殺無辜的幌子。”

  語落四下便有人隨聲附和起來。江湖眾人多重表象,而思短。叫這么一群別有用心的人一煽動,群憤又起。只不過懼于明宮的鐵血手段,無人敢輕動。

  穆典可冷眼瞧著那幾個煽動鬧事的人,在腦海里搜了個遍,也不知那幾人如何來歷。只怕是奪了別人的請帖冒名混進來的。

  當下往金雁塵身邊靠了靠,壓低聲音道:“這幾個人有問題。”

  金雁塵冷冷笑道:“看閣下的年齡,少說也有三四十了吧?為何竟小兒之智?西域魔宗鼎盛之時尚且不能奈我金家何,剩下幾個殘兵敗寇,卻能滅我金家滿門。你是真的愚蠢無知,還是有心替那作惡的人掩飾?”

  華服男子氣得臉都白了:“滿嘴胡言!三姓為何要滅金門?”

  “我只管報仇。閣下若有興趣,可以自己到地下去問三姓。”

  這話是赤裸裸的威脅,華服男子滿面漲紅,揮著手臂大叫道:“天下正義之士何其多!你手中的刀可殺得絕殺得盡?”

  “殺一個,算一個!”

  男子還要說什么,金雁塵一揚手,手中的玄鐵長刀飛了出去。于空中劃出一道亮白的刀光,像一道奪目的閃電,瞬發瞬至,切斷華服男子的咽喉,又順原路飛了回去。

  有人叫了起來:“金家刀!”

  “是金家刀沒錯!”

  “想不到啊…想不到某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金盟主的后人…”

  金雁塵抓起桌上的擦手布,低頭慢慢地拭著刀身上的血,語調森寒:“正義之士么?我只知道我金氏一門三百七十八口遭人血洗,尸骨成堆。金家昔日的那些食客,那些曾受過我金門恩惠的人,還有,在座有些所謂的江湖正義之士,卻蒙了心,瞎了眼,選擇相信魔宗余孽復仇這種無稽之談。

  人各有志,不強求。各位要明哲保身,金六我也理解。可我金家兒郎為金家人報仇,堂堂正正,天經地義!又是擋了你們誰的道,礙了你們誰的眼?

  愿意好好坐下來吃這頓飯的,金六我不勝歡迎。可若有的人,扒了自己的臉皮還不知羞,還非要提在手上叫賣,唯恐天下人不知,打出什么勞什子的正義旗號,為虎作倀,要將我金氏一門趕盡殺絕的、“

  語氣重重一頓,轉身一刀劈在桌案上,滿地瓜果亂滾:”那就休要怪我金六翻臉無情!“

  堂中眾人不由得一噤,不少人低下頭去。

  金家滅門之后,何嘗沒有人起疑,可是有心尋找真相的人都紛紛遭了殺身之禍。

  誰人不為己?剩下的一部分人只得安慰自己:金門已滅,就是查出真相又如何?是魔宗就是魔宗吧。

  然而午夜夢回,又何嘗不覺得心中不安。

  金雁塵這番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那些心中尚有愧意良知的人臉上,啪啪啪地作疼。

  金雁塵還刀入鞘,看了眼鴉雀無聲的眾人,垂下眼皮,淡淡道:“今日請諸位來,本意是為了一聚,不想魑魅魍魎也來了不少,掃興了。”

  熟悉金雁塵的人都知道,一旦他露出這幅神情,那就是要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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