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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行刑

  慶明帝面上是一貫的平和之色。

  這些反對之言,在他意料之中。

但正如宋典所言,這是因為眾人尚不知玄清道長的來歷與本領  “諸位愛卿有所不知,這位玄清道長,并非尋常之人。此前,玄清道長便曾于夏家府上,預測出奉天殿即將會生出變故。對那邪氣藏身之處的預判,亦是分毫未差。”

  慶明帝說著,看向夏廷貞的方向,道“其中真假,并非是朕夸大其詞。說起來,夏愛卿亦十分清楚此事”

  百官中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原來竟是近來傳聞中的那位道長”

  “只當是傳言罷了,竟是當真有如此高人”

  更多的官員選擇了沉默,只相互間拿眼神交流著。

  被慶明帝點到的夏廷貞站了出來。

  “這位道長確是神通廣大。當日情形,乃是臣親眼所見。且這位道長非但本領過人,更心有大義。如此能人現世,實是盛世祥瑞之兆。”

  慶明帝滿意地含笑點頭。

  老師不愧是老師,永遠最清楚該怎么做才是最恰當的。

  有夏廷貞開了這個口,不少大臣一時間皆出聲附議。

  先前反對的御史也退回了原來的位置。

  若這道人果真有真本領在,自然由不得他再多嘴置喙畢竟欽天監世世代代就在那兒擺著呢,他總不能公然說自己反對迷信,那樣想必捶也被人給捶死了。

  想他們一桐書院之所以能夠傳承至今,先生們教授的精髓可不止是辯論,更有不與真正無法扭轉的大局為敵的處世之道。

  見得這等局面,站在前面的兵部尚書紀修,眼底有著一抹看熱鬧的興味之色。

  分明是將最出色的兒子都折了進去,如今卻還要為了皇上的心意而道出如此違心之言,這些年來,他倒鮮少見夏廷貞能有如此吃癟的時候。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果然,在大事之前沒出什么力,憑著一張嘴就能得帝王看重的奸猾小人,無論到了什么時候,都只能靠著揣測帝心來求存。

  思及此,向來對夏廷貞心懷不滿的紀修只覺得鄙夷而暢快。

  這些年來,夏廷貞從他手中奪走的東西不計其數。同樣是征戰出身的他,雖比不得鎮國公那一言不合就要掄起拳頭揍人的性子,但骨子里亦是不愿服軟認輸之人。

  只是年過五十,膝下無親子,許多事情已經懶得再用全力去多爭了而已。

  但若說心中的那份不甘,卻一直未曾真正散去過。

  余光見那寵辱不驚的道人向眾臣施了道禮,紀修遂抬眼望去。

這個道士的出現,當真只是偶然嗎還有那個徐英  他起先不過是因查到夏晗暗中的一些事情,遂聽取了府中幕僚的提議,拿徐英來探一探夏晗的底而已,而并未想到過事情能夠發展到今日之地步。

  這件事情的順利程度,遠遠超乎了他們的預料,因此很難不去疑心此事背后另有他人在推波助瀾。

但會是誰呢是敵還是友  紀修思索間,看著那道人的眼神不由就帶上了一絲探索之意。

  下一瞬,卻對上了道人同樣朝他看過來的一雙眼睛。

  四目相對間,道人向他微一點頭。

很熟嗎  心中疑惑間,再細看去,只見那道人已經收回了目光,方才那一瞬間的對視,倒像是他眼花了。

  卻不曾想,這一幕已然落在了一直不著痕跡留意著道人一舉一動的夏廷貞眼中。

  夏廷貞半垂下眼睛,掩去眼底寒意。

尚玉閣背后真正的主人,利用區區一個徐英促成了今日的局面  這幾日查到的線索已經足以說明一切皆與紀修脫不了干系。

本以為對方這幾年還算安分守己,尚有幾分自知之明,眼下看來,不過還是那個行事不經腦子、自作聰明的莽夫罷了可就是這么一位莽夫,不僅生生奪去了他最滿意的一個兒子,又越過他,在陛下面前安插了一道眼線  這幾年來,確是他大意了。

  夏廷貞微微收緊了官袍下的雙手。

  早朝后,百官行禮恭送慶明帝帶著道骨仙風的國師離去。

  夏廷貞最后一個步出金鑾殿。

  正當巳時,天地間仍未見半寸日光,一味陰沉著的天際直直地壓下來,壓抑的叫人喘不過氣。

  臨近晚間,一場秋雨墜下,給京城又增幾分涼意。

  十多日過去,很快到了夏晗行刑之日。

  這一日,夏廷貞如往常一般早朝,又如往常一般時辰歸家。

  只是未回內院,而是連官袍都不曾換下,便去了外書房中。

  需要處理的公務擺在桌案之上,夏廷貞拿起筆,復又緩緩放下。

  “夏風”

  守在書房外的隨從聞聲推門而入,垂首行禮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夏廷貞一句“去看看二公子”到了嘴邊,卻到底沒有出口,只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擺手道“罷了,你出去吧。”

  去了又能如何。

  既不能救,又何必讓晗兒在臨死之前再生出其它心思。

他曾親眼見過被暗中施以凌遲之刑的犯人足足一千多刀,一日之內甚至無法完成但在過程中,經驗老道的行刑之人卻又不會讓人太過輕易地死去  彼時他見那等血腥的情形,心中并無絲毫觸動不忍,只覺得那人自找苦吃,不肯吐露真相,落到這般下場乃是咎由自取。

  可眼下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正在經受此種酷刑,卻無法做到平靜待之。

  無論如何,那都是他看著長大,悉心栽培的親生骨肉。

  夏廷貞靠在椅中,緩緩閉了閉眼睛。

  今日之痛,他記下了。

  “母親”

  內院中,薛氏一動不動地坐在榻中,眼神渙散而空洞。

  坐在她左側的是一名年約三十上下,樣貌柔美,挽著婦人髻的女子。

  這是早已出嫁的夏家二姑娘,夏晚。

  與此時坐在一旁的夏曦一樣,她亦是薛氏所出的嫡女。

  “母親還是要保重身體為上”夏晚輕聲勸道。

  母親向來注重保養,可這短短半月,竟有足足一半的頭發都白了去,人也消瘦了一圈不止,看起來蒼老許多。

  見無論她如何勸,母親都不答話,夏晚猶豫了一瞬之后,再次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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