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學歷的龍五這么一番不著調的瘋話,著實讓斯斯文文讀書人人設的童院長一行,心里哆嗦抽搐了起來。
可惜,一群黑西裝盛意拳拳圍著你請喝酒,這架勢怎么看也不像是方便推辭的樣子。
劇本不對啊,說好了付錢那么慷慨豪爽的大老板,他的下屬里怎么有如此粗鄙之人。
但總的來說,顧鯤至少比那些不給錢還要求一大堆的甲方要好得多,至少他是又要馬兒跑,又給馬兒敞開了吃草。
錢給夠,這世上愿意996的人很多,007的都有。
童院長僅僅權衡了幾秒鐘,就識時務地跟龍五進去喝酒了。
龍五把人引進去,屋里擺的下酒菜也很粗鄙,都是些燒烤。路易十三人頭馬之類的,就跟喝水似的開,對瓶吹,比顧老板可是粗鄙得多了,酒品也不好。
好在龍五這人爽快,先自己吹了一瓶人頭馬,然后把瓶子往地上一砸:
“各位,我讀書少,不會說話,對法律也沒什么研究。我只是之前聽這位美女律師跟我說,目前世界各國的法律,包括專利法,都是不保護創意思想的,只保護實際的應用技術和產品。
所以,真要是你們搞出了新的設計方案,就算注冊了專利,但只要保密工作做得不好,萬一世界上有其他土豪想搶世界第一高樓,他們也是能硬頂著賠錢借鑒你們的設計方案的,對不對?是不是這么個道理?”
童院長這才徹底明白龍五在擔心什么,不過他也很為難:“龍先生,你別激動,建筑這個行業,江湖規矩就是這樣的。就算有些技術,可以落實到專利上,你如果是想訛人一筆錢,倒是輕松,不過你想不讓對方蓋、阻止對方使用,還是在外國,那就天方夜譚了…
當然,我們是絕對不會泄密的,我已經充分知道顧老板有多重視了,凡是我們籌劃的方案,我對天發誓,設計階段絕不外泄!施工階段么,也是能瞞多久就瞞多久,但竣工之后,肯定是瞞不住的,其實主體造得差不多的時候就絕對瞞不住了,還得看現場施工人員的保密管理好不好,否則施工方泄密跟我們也沒關系。”
看這架勢,顧鯤是不僅僅指望商法和知識產權領域的法律,來保護他的并不應該被保護的勝利果實了。
要保護法律不保護的東西,就只有使用法律以外的手段了。
所以搶奇觀的人,必須每條道上都有能耐,極端情況下要做好斃幾個商業間諜的心理準備。
龍五一臉油鹽不進,只是扭頭問身邊一個白人美女律師,一看就是法國妞兒:“索菲雅小姐,法律上是這么回事么?”
原來,龍五旁邊還坐了一個荷蘭籍法裔的女律師,正是顧鯤前些年在撈船銷臟的時候,通過范比爾松認識、愉快合作了好幾年的索菲雅。
索菲雅的專業細分方向并不是知識產權,但架不住顧鯤這樣黑白兩道的角色,用人最重視交情和可靠性,當年索菲雅那個“只要加錢,祖國荷蘭也能賣”的在商言商職業道德,讓顧鯤印象深刻。
所以上半年最后一次撈船出貨之后,顧鯤就正式邀請索菲雅當他的私人法律顧問。
而對于索菲雅來說,專精領域是否變化不重要,重要的是顧鯤給的錢夠多,那還有什么猶豫的。做律師嘛,給誰不是做。
其他具體的法律事務,包括各個國家的法律操作,肯定要有相應的律師去轉委托,索菲雅只是匯總把關的。
此時此刻,面對龍五的求證,她用剛學沒幾年的中文,果斷地說:“確實是這樣,專利制度的本意就不是阻止別人進場,而是讓專利持有者收授權費、交換利益的工具。你們東方人用來吃獨食,這一點上實在愛莫能助。
而且,專利是分國家注冊的,你要想在很多國家受保護,就得到很多國家去申請。考慮到如今世界上還有很大動力去搶奪世界第一高樓名聲的,多半是第三世界的落后國家、剛剛才富裕起來急于證明自己國力的那種。
所以,你要是不到那種國家去申請專利,他們要建你就沒法指控他們。如果你去了那些國家申請,說不定那些國家的專利局自己就會跟他們的王室/政府建設部門沆瀣一氣,在實質審查階段甚至是保密反悔期階段,就把原理透底給利益相關方,那樣只會適得其反。
因此,我一開始就提醒顧先生,就算要注冊專利,也不要去那些假想敵國家申請,沒有用,說不定反而提醒了敵人。要申請,就到大洋國、布列塔尼,或者我們法德日等大國申請。
因為那些第三世界暴發戶窮國不太可能有自己的建筑設計院/事務所有這個技術實力去親自設計世界第一高樓,他們肯定要請外國頂級設計院介入,我們把那些設計院的母國申請了,才能既封死暴發戶假想敵窮國沆瀣泄密的可能性,又確保保護范圍,從設計階段介入索賠。”
專利保護是只要涉及到研發生產銷售使用的任何一個環節,就能管轄的,所以具體到建筑工程領域,常識就是卡設計院這一環最劃算最便捷。
而卡施工方就會變得很費事,尤其是建筑工程一旦屬地管轄,施工方往往是地頭蛇,在當地勢力大了,什么官司都有可能贏,實在贏不了的還能拖——別以為法律是客觀的,主場優勢就不重要。真打過一堆官司的人,才知道這里的苦逼。
但即使卡設計院卡贏了,也僅僅是索賠,做不到“禁止對方施工”。
童院長聽了,越發覺得自己掉進一場不能回頭的富貴里了。
顧鯤連這么歹毒專業的外國律師都請來了,所圖者大呀。
他要的不是索賠布列塔尼設計院幾個億美元,他要的是別人從根子上徹底不能模仿。
簡直天方夜譚。
童院長表情誠懇地求饒:“龍先生,你們這樣要求,我們能做的工作其實很少了。就算我們全部嚴防死守,也不是決定性的。”
龍五一抬手,示意童院長閉嘴,然后示意索菲雅開始上課:“你們聽索菲雅小姐吩咐行事就行,只要她說的那些,你們都做到,其他環節出了事兒,不會找你們的。”
索菲雅這才儀態款款地說:“院長先生,我們對貴方的要求,一共有下面這幾點,請您聽仔細了:首先,是設計階段的一切保密,這個沒問題吧?
其次,是所有參與設計人員,從進入實質性設計階段后,就要全部隔離,對外沒收電話、所有對外聯系都要通過我們的安保人員審查——
沒錯,我們是傷害到你們的自由了,但這是你們自愿的,我們會給每名被禁閉的設計人員、視其貢獻和重要程度,額外償付五千至一萬元人民幣每月的保密費,這個價格你們應該滿意吧?”
童院長和李會計、秦雅等人,聽了這個數字之后,都是很不爭氣地發自內心主動放棄了放風的自由。
98年的工資水平,哪怕是一線城市滬江的高級知識分子,給你額外一萬塊一個月買你不見外人不打電話,這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再說了,又不是完全不讓你出門,將來到了蘭方,閑下來還是可以到顧老板經營的渡假村休息的嘛,聽說顧鯤特地從自己經營的度假村里劃出了一片區域,隔離開來專供將來設計師和施工員們放松。
這就好比倒貼錢讓你到馬爾代夫水屋酒店隔離,隔多久你也不會覺得這是非法拘禁啊。
“這個當然沒問題,還有呢?”童院長想想都覺得挺舒坦的,連忙追問下一點。
索菲雅便繼續往下說:“其次,我需要你們在設計的同時,再做一套‘煙霧彈方案’,對外宣稱就說建筑高度601米好了,或者其他你們覺得比較像的數字。
總而言之,就是要突破600米,并且看上去符合客觀邏輯、像是能夠用非‘封閉式承重筒’結構以外的傳統建筑科技建成的那種。而這套方案,我會安排顧先生在合適的渠道、合適的時間散播出去,給世界上其他可能想要跟風的假想敵干擾決策。”
雖然顧鯤心目中的假想敵只有迪拜一個,但是他把這事兒交給索菲雅去思考的時候,索菲雅卻想得比他更加縝密,把如今正在密謀的灣灣人也算成了假想敵。
但事實上,不得不承認索菲雅的思路才是對的。
顧鯤之所以覺得灣灣人不足為慮,是因為歷史上灣灣人的101大廈也就500來米。
可是在索菲婭看來,灣灣人目前正在籌備的項目,究竟造多高,是一個可變的數據。前世之所以是500多米,那是因為這個高度已經夠超過馬來西亞吉隆坡雙塔了。這一世聽說了顧鯤的規劃,說不定灣灣人就會再砸錢加高,那還不如給對方一個煙霧彈呢。
造樓造到這種高度,從使用價值來說哦肯定是巨虧的,這毫無疑問。
所以唯一回本的指望,就是搶到世界第一。
花巨虧的錢搶世界第一,是很精明的。
真正傻的人,是那些花了世界第一三分之一的錢、卻只造了一個世界第二。或者花了世界第一兩成的錢,只造了一個世界第三。
“可是,煙霧彈計劃要做得逼真,設計工作量也是很大的,需要的開支也相當于重新設計一個工程了。”童院長必須考慮成本。
索菲雅不容置疑地說:“那就重新設計一個工程,而且告訴那些設計師,他們的方案確實是會被使用的,連那些設計師本人都騙——顧老板會為這個煙霧彈計劃的設計費買單的,你們覺得,額外給兩千萬美元,走私賬,怎么樣?”
煙霧彈方案也不一定真就浪費了,以后還是可以拿來蓋房子的嘛,只不過不一定蓋在蘭方,或者不一定馬上蓋,那也就算不上徹底浪費了。
完全浪費的部分,可能也就幾百萬美元,那主要是勘測部分的。
“沒問題,那絕對可以辦到!我立刻從院里再拉一支團隊,為您的煙霧彈方案服務!”童院長瞬間答應。
撒個煙霧彈都私賬走兩千萬美金,這么好的大金主不伺候就是鯊臂了。
“好,那我繼續說第三點要求。“索菲雅不得不提醒童院長,別得意地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