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了總體上的大方向和技術思路之后,蘭方塔的規劃設計進展總算是突破了瓶頸,進入了一段快車道。
經此波折,顧鯤也深刻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甲方光有豪橫是不夠的,馬來石油和灣灣人肯定也豪橫,但他們之所以中計,其中一方面的因素,也是因為甲方缺乏基本的專業素養。
就拿全封閉承重筒結構這事兒來說,甲方要是不主動提“我愿意浪費占整體工程好幾成的建筑面積”這種姿態,讓乙方想辦法,他們是絕對沒膽量提出來的。
蓋一個樓,錢花下去了,可能蓋出來的面積三分之一都是廢的,哪個乙方能主動這么異想天開?
顧鯤就非常慷慨,他的姿態,充分讓乙方認清了他鋪張浪費的程度和覆蓋范圍:給他做事,不但可以浪費錢,還可以浪費建筑面積、實用效率、時間…
不要限制了想象力的覆蓋面積,為了世界第一,一切皆可浪費。
他還給所有設計師報銷了無限次往返機票、未來兩年在蘭方國內的酒店住宿和其他飲食起居開銷。讓乙方的人想什么時候現場勘測就什么時候現場勘測,配套一律確保到位。
技術上的難點肯定還有,但相比于顧鯤顯示出來的決心,那些都是可以用錢搞定的了。
比如一開始,同濟建院最擔心的另一個問題:蘭方的地層過于疏松,基底主要是由千萬年來珊瑚礁的生長、以及砂勞越河帶來的沖積泥沙構成。
這樣的地方起高樓,淺表地基是很難撐住的。沖積泥沙哪怕經過千萬年的壓實,也充其量就是變成頁巖,而頁巖是硬度比較低的巖層,跟花崗巖玄武巖基質完全不能比。
然而,顧鯤只是大筆一揮,批準他們隨便增加挖掘土方作業量和填灌作業量,相關工程量上不封頂,這些問題就都解決了——
對建筑比較外行的同學,千萬別以為這些問題是錢解決不了的,其實都能解決。
迪拜塔的選址地質就很好么?那里曾經是沙漠,點綴著少量的綠洲,要論地質疏松程度,迪拜沙漠肯定比蘭方沉積島礁更疏松。
后世國內的滬江中心大廈,地處滬江這種江河沖積平原末端,明朝的時候那里還是海底的淤泥呢,即使是如今,那也是黃浦江邊的爛泥地,還不一樣輕輕松松起六百多米高樓?
滬江中心大廈,靠的就是基樁打到80米深,然后把疏松的沙土淤泥全部挖了,重新澆灌混凝土。明朝的地皮只到海拔負10米,那就挖到海拔負30米的宋朝地層、負50米的唐朝地層、負70漢朝、負80先秦…
只要有錢,上面的統統挖掉,一直挖到上古時期就已經是堅實巖石層的部分為止。
滬江中心大廈,光是地基就用掉兩萬噸鋼材,顧鯤這個規模大得多,他已經做好思想準備打地基打掉5萬噸鋼了,實在不行10萬也成。
地條鋼一噸常年兩千塊錢,當然重要工程肯定不能用地條鋼這種爛貨,連45號都不用,不過建筑用地基鋼也不會到五位數一噸,顧鯤先撥3個億人民幣,就當是給地基的樁材專款專用了。
混凝土灌填充,算上施工費泵錢這些,幾百塊一方。把原本的淤泥沙土挖掉,挖掘費一方幾十塊,就算地基底下灌100米深,整個填死,按照地基的占地面積,也用不掉一百萬方的,算下來也就幾個億人民幣。
顧鯤第一期就準備先撥出10個億人民幣,別的啥都不干,就打地基。未來不夠還能加,哪怕兩億美元就打地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迪拜塔蓋完總共花了15億美元呢。
在顧鯤看來,這根本不是挑戰,反而是一個炫富的契機。將來可以把施工過程中的種種一往無前氣勢,統統拍下來,然后不經意地傳播出去,讓十幾億華人知道,蘭方搞工程是多么的不計成本,有多么土豪。
讓他們知道,在蘭方只有一條原則: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至于工程的開工時間,眼下倒也不急,花個一年多設計,99年底甚至2000年初開工就不錯了。
所以眼下需要掏的錢,也就是一點設計費,對于周轉絲毫沒有影響。
兩周之后,現場地質條件的初步勘測、工程量的預估、方案的思路性總體設計,算是有了個輪廓。
具體設計當然會非常復雜,加上修修補補的調整,還要一年才能出得來。設計費也不可能一次性付清,而是要分階段付,甚至樓蓋好了都還要扣押相當比例的質量保證金。
所以這樣算下來,一個億美元的設計費,顧鯤第一期也就給兩千萬,到開工時給到四千萬,竣工驗收后累計給到七千萬,留下最后三千萬質保金要觀察好幾年。
設計承攬單位也不止同濟建院一家,很多配套的細項外包、尤其是濱海地層開挖后,負海拔的地基填充、防海處理,都要交大海院這邊配合。
林林總總算下來,同濟建院這邊第一筆也就拿到一千萬美元。
這天是11月2日,星期一。
一名此前負責協助匯報的女設計師,悄悄敲開童院長的辦公室,面帶喜色:
“院長,甲方今天回電了,說對您上周末最后一次匯報的草案還算滿意,今天愿意打第一筆設計費,您要親自去取支票么?”
因為是美元,還是如此大筆的,肯定不能國內銀行直接走轉賬,也要考慮外匯管理,只能是走支票、然后收款人自己再去走手續。
“當然親自去了,嗯,把小李也喊上,我們三個一起去。”童院長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絲毫不像是個50多歲的老人。
那可是一千萬美金呢!
98年的同濟,遠沒有后世那么闊綽,主要是因為90年代末,國內的房地產還沒火起來。
地產商都還不夠巨富,建筑設計院怎么可能成為巨富。
如此豪的甲方爸爸,必須好好伺候舒服了。
那個年輕設計師倒是挺謙虛的,還婉拒了一句:“院長…收錢這種場合,我就不用去了吧。”
她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從來沒覺得女設計師在匯報以外的場合有什么露臉的必要。
讀建筑專業的女生本來就丑,這個設計師也就是中庸長相,30多歲年紀。如果是上工地指導,偷偷圍觀的人肯定不少,那是因為工地上沒女人,再丑也有人看。但如果是到見多識廣的大金主那兒去,就絲毫沒得社交加分了。
童院長擺了擺手:“小秦,讓你去你就去,別想多了。我看那個顧老板,之前對我們的縮手縮腳已經有些不滿了,要不是老外也糊弄他、不走心,說不定這單子真就該外國設計院搶走了。
你呢,年輕氣盛是有一點,不過想法激進是你的優點,敢作敢當。我搞了大半輩子建筑了,我有預感,在顧老板手上,說不定你能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弄出一些天馬行空載入史冊的大工程。
我又不是要你色誘!只是要你投其所好、發掘他的好大喜功。反正聽說他光是炒金融撿石油就有一兩百億美元的家產了,年輕人錢來得容易就不會珍惜。與其被別的奢侈糟蹋掉,還不如在地球上留幾個從太空中都看得見的奇觀,好歹是更對得起那些錢一些。”
童院長話都說得這個份上了,秦雅也沒法再推辭,內心也是有些躍躍欲試的。
別說甲方好大喜功了,設計師們但凡還有點野心的,一樣好大喜功,甚至更好大喜功。能遇到花錢不眨眼的甲方,這是命運的機遇。
一伙人就非常熱心地去了顧鯤的府上,包括那個被院長稱作小李的財務。
寒酸的奧迪輕車熟路直奔陸家嘴的江景別墅,誰讓顧鯤至今還沒在滬江開個辦事處什么的呢,也沒有設立分公司,有事兒只能直接去家里找。
不過,到了之后,童院長一行卻非常驚訝地發現顧鯤本人并不在。
反而是顧鯤隔壁的另一幢別墅,花園大門敞開,一行黑西裝站在門口迎候:
“童院長是吧?這邊請。我們老板臨時有事,恕不能親自接待了,自我介紹一下,叫我龍五就行了,我就一粗人,幸得跟顧老板跟得早,所以沒什么文化,都已經混到他手下項目公司的負責人。以后蘭方那邊的幾個工程,日常需求跟我接洽,技術細節別跟我談,反正要錢要人要設備都好說。”
童院長上下打量幾眼,就覺得這些黑西裝有點兒像是港片里或者意呆利片子里的社團人員,微微哆嗦了一下。
跟顧鯤談得好好的,怎么換了這么些粗人接待?
幸好,下一秒鐘,龍五就緩解了他大部分的焦慮:
“這里是一千萬美金的支票,顧老板之前已經簽好了,您放心,錢的方面,我們絕對不會掉鏈子的。”
童院長深呼吸了一口,接過支票。
錢到手了就好說。
“這別墅…也是顧先生的?”童院長反復翻看了之后,意識到看錢看得這么仔細,有些不好意思,就岔開話題。
“他建議我也買一棟,我就買了。這里本來是個李家坡華僑,我加價買下來的。”龍五面無表情地說,似乎幾百近千萬人民幣的別墅購房款壓根兒就不算個事兒。
顧鯤當初交預付款買這兒的別墅時,那是1995年,所以還比較便宜,總價不足五百萬。滬江的房價,相隔三年已經漲了幾成了,再加上是加價強買,七八百萬是必須的。
童主任微微覺得一陣暈眩,隨后又有些欣喜,意淫著自己過幾年說不定也能買一幢。
龍五看他發愣,挾持著他的胳膊往院子里一拉:“賞臉一起喝一杯吧?顧老板把這個項目吩咐給我,我是絕對不容有失的。要是將來有什么技術細節泄密啦之類的事情,害得全世界有其他競爭對手超上來,我肯定主動沒臉活在這世上。不過我死之前,肯定也要讓泄密的人全家不得好死,出來混就是要講義氣講信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