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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折元寶

  真要算什么禮尚往來,這賬目肯定算不平。

  霍以驍只當沒聽到,拿起自己的茶盞,又飲一口,而后,伸手取了一張錫箔紙。

  薄薄的一張,四四方方。

  霍以驍一邊翻看,一邊看溫宴動作。

  纖長手指靈活,溫宴折得不算快,卻很仔細,一個接著一個。

  霍以驍認真看她折了兩個,也只記了幾個步驟,自己一上手,就卡住了。

  “怎么折?”霍以驍問。

  溫宴停下來,依著步驟,分解開來給霍以驍示范。

  一步又一步,如此跟著學,倒也容易上手。

  霍以驍自己折了兩個,漸漸熟練了,手上不停,還能分心與溫宴說會兒話:“在你夢里,我折過這個嗎?”

  溫宴抬起眼簾看過去。

  霍以驍的目光并沒有在她身上,而是認真地看著他自己的手與手中的元寶。

  他的指尖用了力,溫宴甚至能察覺到霍以驍有些慎重。

  溫宴彎了彎眼。

  霍以驍嘴上總說不信,實際上,對她講述的夢境,很是在意。

  若不然,問這個做什么。

  “折過的,”溫宴說,“每年我折元寶的時候,只有驍爺得空,都會一起折。最開始,也是不知道從何下手,我告訴你之后,你就學會了。驍爺跟我提過,你以前幾乎沒有折過元寶,便是折,也是那種已經折了一大半的,只要最后一推、一拉,就能立起來了的。”

  霍以驍低低應了一聲。

  談得越多,霍以驍越能感覺到那個夢的真切。

  大事上且不論,這些細細碎碎的小事,才顯真章。

  與折元寶有關的細節,溫宴能說得出來,而事實上,霍太妃都沒有那么了解。

  如溫宴說的,霍以驍幾乎沒有折過。

  在霍家的時候,每年到了要燒元寶的時日,上上下下的,沒有哪個會要求他坐下一起折。

  幼年時,他對身世從未起疑,只是兄弟幾個都是皮猴,哪個都靜不下心來折,最多一刻鐘,霍以暄帶頭,全跑了。

  長輩們也不催,由著他們去野。

  霍家人手不少,不缺他們幾個調皮搗蛋的小屁孩。

  等進宮了,霍以驍才漸漸琢磨過味來。

  他只是記在霍家,他的父親的一國之君,霍家里頭,哪個真敢讓他給名義上的父母折幾百幾千個元寶?

  因此,從不要求,也不催促,一旦暄仔跑了,讓他也跟著跑。

  甚至會特意創造機會,讓暄仔領著弟弟們去玩。

  如此一來,霍以驍在霍家的那么些年,真就只折過那么些,且都是方便幼童動手、已經折了一半、只需要最后一步的。

  近幾年,逢清明、中元,霍以暄他們幾個,自然也不可能和幼時一樣了,都得老老實實折元寶。

  而霍以驍會避開,倒也不是他不愿意動這個手,而是,彼此都不方便。

  他不想在這件事情上,讓霍家人為難。

  至于霍以驍那位早亡的生母,他連給生母磕頭的資格都沒有…

  霍以驍把手里的元寶整得挺括些,又問:“我那時候是折給誰的?”

  “折給我父母、外祖家。”溫宴道。

  霍以驍一愣,復又自嘲笑了笑:“我這個半子還挺不錯。”

  他最了解自己,他想要的是光明正大地祭拜生母,還不是悄悄地給她燒些紙錢。

  他沒有給生母折過,這和溫宴說過的,他到最后都不愿意認祖歸宗,是對得上的。

  溫宴聽出霍以驍話語中的嘲弄之意,亦明白他在想什么,抿了抿唇,沒有借著“半子”一詞說些逗趣的話,而是又說了些記憶里與燒紙錢有關的事情。

  “有一年,折了滿滿一盆,還未來得及裝入袱包,黑檀兒不小心滑了腳,從屋檐摔進了盆里。”

  黑檀兒身姿矯健,很少有沒站穩的時候,可那日就是這么巧,他撲麻雀失敗,直接掉了下來,剛好就落在元寶堆里。

  這點兒高度,又有小山一樣的元寶堆墊著,黑檀兒不可能受傷,但它也生龍活虎不起來。

  烏黑的毛上,黏滿了銀色的錫紙末兒,從尾巴到臉,沒有一處逃脫。

  黑檀兒哪里能受得了這個,整只貓炸毛了。

  舔肯定是舔不得,黑檀兒上躥下跳,歲娘趕緊給它打了盆水,它立刻就跳進去了。

  “不好洗,”溫宴想起當時場面,忍不住笑了起來,“全黏在一塊,最后我和歲娘,一點一點的末兒替它摘,才摘趕緊了。”

  饒是霍以驍興致不高,聽了這一段,情緒也松弛了些。

  他抬眼看向窩在博古架頂上的黑貓,道:“你還有這么蠢的時候?”

  黑檀兒沒有沾到末兒,毛也立起來了。

  它喵嗚喵嗚地叫。

  溫宴這夢聽著就傻兮兮的,怎么能信?

  可它也只是叫,沒有撲下來給霍以驍來一爪子。

  萬一,真失足了,滾到了元寶堆里…

  誠然,以它的身手,不可能發生這樣的意外,但霍以驍的手上也沾了末子,與他交手,幾個回合,末子都得抹到它的毛上。

  黑檀兒不想沾那些,它調了個頭,腦袋朝著墻,眼不見為凈,只垂下來跟尾巴,啪嗒吧嗒地甩,表達自己的不滿。

  霍以驍看了眼那搖來晃去的尾巴,問溫宴道:“還有什么?”

  半個多時辰,霍以驍一邊折,一邊聽溫宴說。

  桌上備著的錫紙折完了,這才洗了手,出了西跨院。

  天上星子很淡,只北斗七星能看出些許蹤影。

  霍以驍看了兩眼,心里反反復復的,卻是一個念頭。

  先前,霍以驍希望那夢境是假的,若每一個日夜都是夢中所見所經歷,對溫宴而言,起伏皆是真,五味都嘗了一遍。

  可剛才,他有意識地問了溫宴一些小事,那些細節,真的不似夢。

  溫宴講述的那些,真的是一場夢境嗎?

  是什么樣的夢,可以一夢十三年?

  夢里,不止他霍以驍的行事符合他的性情,連黑檀兒和其他人的存在都那么真實。

  溫宴之前還提過很多,霍太妃、俞皇后、馮婕妤、朱家那幾兄弟…

  那些形象,過于生動與貼合。

  就好像,她曾一步一步,走過了那漫長的十三年,每一日、每一夜。

大熊貓文學    姑娘她戲多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