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楚云好不容易睡了個懶覺,本打算一覺睡到正午,可正當他熟睡之時,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在他的身體上用力晃動個不停。
“誰…?誰啊?!”
賴在床上的楚云撒嬌般不情愿地將觸碰自己的手撥開,連眼睛都不舍得睜開,繼續沉浸在被破壞的睡眠中。
不曾想這大手不依不饒,在楚云的額頭上用食指推了推,直讓楚云暴躁地睜開略帶血絲的眼。
“師兄?!”
楚云萬萬沒想到,這個膽敢打擾自己睡眠的家伙,不是別人,居然是曹昂!
他感到驚奇,并不是因為曹昂有打擾自己休息的膽量。
而是楚云知道,曹昂一向很尊重自己,如果沒有重大的事件,曹昂是不會特地來打擾自己休息的。
想到這里,楚云原本無限接近于處于停滯狀態的大腦開始迅速運轉。
“難道是出什么事了?!”
徹底睜開惺忪睡眼,楚云瞪著一臉歉意的曹昂,只見曹昂的手上正捏著剛拆開的信封,和一張寫滿黑字的白紙。
曹昂見楚云總算清醒過來,沒有多說,只是將信封果斷交到楚云的手上。
接過信封,楚云一眼就認出上面的字跡是曹操所寫,當下心頭一緊,態度更為端正。
信件中大致提到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讓楚云和曹昂暫時放棄對劉備的進攻。
第二件事,是征南將軍馬騰與征西將軍韓遂反復成仇,前些日子已經動兵相互攻伐過一陣,雖然只是小規模的試探,但距離大打出手應該為期不遠了,因此,曹操希望楚云能盡快相出應對之策,阻止他們兩家的關系繼續惡化。
第三件事,是曹操打算親自引大軍征討劉備,收復荊州!
楚云看完信件,長吁了一口氣。
“師弟,不好意思,此信非同小可,我必須叫醒你,讓你盡快看信中內容。”
曹昂無奈地嘆了口氣道。
“沒關系師兄,換做我是你,也會這么做…”
楚云也學著曹昂的樣子一聲短嘆,開始逼迫自己盡快完全恢復清醒,并嘗試著消化書信中的內容。
首先是暫時停止向劉備發動進攻,這一點也不難理解。
盡管劉表愿意充當劉備保護傘這件事,應該還沒有傳到曹操的耳中,但戰事拖延了這么久都沒能滅掉劉備,曹操及時叫停也是正常的。
況且這與第三件事也有著密切的關聯。
曹操打算親自率領大軍征討劉備,也就是說,楚云與曹昂的責任僅僅局限于試探,曹操本就沒打算指望二人能直接滅掉劉備。
這并不是對楚云、曹昂這兩個他最寵愛的晚輩不夠信任,而是曹操用兵的習慣,就是先試探,再親自大舉進攻。
所以這兩件事,都在楚云的預料之中,也沒什么值得驚訝的。
重點,在于這第二件事。
馬騰韓遂這二人,是義結金蘭的兄弟,曾幾何時還稱兄道弟把酒言歡,這半年的功夫,他們二人的關系,居然會發生這么驚天動地的巨變,饒是看慣生離死別的楚云,都感覺很是出乎意料。
至于曹昂,仿佛看透楚云的想法,先一步感慨道:“師弟,這馬騰、韓遂二人是結義兄弟,當初還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似的,想不到現在就反目成仇,彼此大打出手呢!
聽說啊,這韓遂還一怒之下,殺了馬騰的妻子呢!”
“什么?!”
這個消息,比曹操信中提到的三件事加在一起,都還要震撼人心!
“師弟,怎么了?”
曹昂本來就是隨便講幾句別人家家長里短的心態,楚云的反應這么激烈,直接把曹昂嚇了一跳。
“難怪…難怪叔父他老人家會叫我們放下手上的事,讓我思考這件事的應對之策…”
楚云從床上爬起身,手上忙著穿衣服,臉上則是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樣。
他這反應,曹昂看著更是不明就里。
說完,曹昂不禁問道:“師弟,你快說來讓我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看著猴急的曹昂,楚云反問道:“師兄是何處不懂?”
“我不明白,這馬騰、韓遂二人好端端的,怎么無緣無故就突然翻臉動兵互相攻伐起來,韓遂還殺了馬騰的妻子?
但這還是最奇怪的,我最無法理解的是,父親為什么要你親自參與此事,想辦法調節他們的關系?
依我看,馬騰、韓遂他們打得越激烈越好,最好打得兩敗俱傷,或者其中一方被滅才好!”
曹昂的想法,楚云能夠理解。
馬騰、韓遂確實暫時對朝廷,也就是對曹操俯首稱臣沒錯。
但這有很大的成分,是基于曹操目前的實力過于強盛,而不得不選擇屈服。
眼下給他們喘息的機會,讓他們在涼州平穩發展,如果有朝一日曹操實力受損,或者他們找到其他機會,說不定就會舉兵對抗曹操,甚至反攻長安,威脅司州。
“師兄,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們二人相爭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彼此都不滿足于現有的資源和地位,又都畏懼叔父的實力,他們想提升自己,只能從對方身上著手,哪怕所謂的‘殺妻之仇’想來八成也不過是個積怨已深的導火索罷了,他們倆啊,怕是巴不得早點跟對方開戰,吞并對方的實力!”
“嗯,有理!不過這又跟咱們有什么關系?我們根本無需插手他們這種狗咬狗的爛事啊!”
“師兄,從表面上看,他們兩家如果動起手來,我們可以坐山觀虎斗,但你有沒有想過,其一,馬騰和韓遂二人,雖然不是未必是對叔父心悅誠服,可至少表面上是臣服了。
而在他們的南面,有張魯雄踞漢中,北面,有羌族蠢蠢欲動。
長年來,正是因為有他們二人,涼州這種常年被蠻夷覬覦的荒蕪之地,才能維持表面和平。
如果他們二人真的拼得兩敗俱傷,張魯勢必趁虛而入,入主涼州,涼州一旦易主,張魯比馬騰、韓遂可要難應付多了!至少這么多年來,張魯一直沒有遵從叔父的號令,也沒有真正承認過叔父的地位。
從他不曾派人到朝中進貢這一點,就能說明這一問題。
其二,若是馬騰、韓遂他們二人之中,有一人獲勝吞并另一方,此人的野心必然膨脹,到那個時候,整個涼州都是他一人說了算,到那個時候,他們還能甘心屈居人下么?”
曹昂幡然醒悟,拍著腦門后知后覺道:“是啊!只有讓他們保持實力對等,相互制衡,涼州才不會出亂子,司州也就安全了!”
“正是這個道理!”
見曹昂已經想明白了,楚云聳起大拇指,朝曹昂鼓勵道。
“都是你的提點,師弟啊,你說你這腦子是怎么長的?!
坦白的說,與你相識之前,我一直認為自己就算不是聰明絕頂,也怎么說都算是個聰明人,可是自打認識你以后,我就每天都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你說我到底是聰明還是笨?”
曹昂有些郁悶地開起玩笑話問道。
“哈哈,師兄,你別這么說,你當然是名副其實的聰明人!這種事其實并不是看聰慧與否的,而是看經驗的!”
“經驗?你小子不是在故意哄我高興吧?”
楚云言語中的安撫之意太過明顯,讓曹昂大為懷疑。
“還真不是,這個經驗嘛,我相信師兄你再跟我學個三年五載,我保證你就能盡數掌握!”
“當真…?”
“千真萬確!”
“好!我信了!”
二人談笑過后,曹昂板起臉問道:“不鬧了,師弟,那你有什么計劃或者打算么?”
“嗯…”
楚云斟酌了一會兒,才說道:“師兄,叔父的意思,應該是讓你留在昆陽鎮守,等叔父率大軍一到,你們兵合一處,再攻劉備。”
“這我知道,我不是問我,我是問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我嘛…”
楚云撓了撓頭道:“實不相瞞,我打算親自率軍去涼州一趟,解決他們兩家的紛爭。”
“你親自去…?!”
曹昂嚇得差點兒沒一屁股從楚云的床上跌下去,問道:“這種事何必你親自去呢?他們兩家劍拔弩張,一個不好誤傷到你怎么辦?
再說涼州寒苦,這一路你要吃多少苦你啊?”
古代的交通并不方便,涼州距離中原足有萬里,來回一趟諸多不易,況且涼州一向是接近蠻夷之地,荒涼至極,像楚云今年過慣了舒服日子,曹昂還真有些擔心他能否受得了。
“師兄,此事非同小可啊!其背后的意義,我方才已經說過,再者,你別忘了,馬超將軍和龐德將軍,已留在河北為叔父效力!
如今馬超將軍的母親慘死,我若不是親自去處理此事,給他一個交代,如何能對得起他們二位將軍昔日對我們的幫助和信任?!”
楚云一向重情重義,當初馬超與龐德在并州傾力相助一事,他從不曾忘懷。
現在馬超生母慘死于韓遂之手,楚云于情于理,都必須親自去處理此事,對馬超有所交代。
但是曹昂的下一句話,就直接噎得楚云半天說不出半個字來。
“你此行一去,就不知多久才能歸家,你忍心把紫青和懷風留下不管么?”
曹昂確實不愿意與楚云分別太久,但他這句話不僅僅是為了強留楚云才說的。
房中陷入一片沉默,曹昂說完話,就只是用一種毫不掩飾的不舍眼神,憂傷地盯著楚云,眼睛都不眨一下。
二人僵持著,就像是在玩“木頭人”的游戲一樣,誰的身體都不曾挪動一下,也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也不知持續了多久,最后還是曹昂先忍不住發出一陣深切的長嘆。
“哎——你確定你真的想好了?”
想到愛妻孤身一人在家,還有剛出世不到一歲大的孩子,楚云原本堅如磐石的心,早就軟了下來。
然而,轉念想到,一日不讓天下恢復太平盛世,就一日不能讓心愛之人永享幸福,楚云的心,就重新堅定了起來。
“師兄,家國天下,先有國,后有家。”
短短幾個字,就將楚云的心意表達得清楚明白。
“好,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不攔著你了,弟妹還有懷風那邊,我會加派十倍的人手嚴加保護,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到他們半點汗毛的!”
“就拜托師兄了。”
楚云對于這一點毫不擔心,以曹昂的能力,足以安排妥當,任何人都休想通過武力傷到喬紫青與楚懷楓分毫。
至于下毒之類的手段,以喬紫青的本事,任何人敢動這種腦筋只能是自討苦吃。
“切記,馬騰、韓遂這些爛攤子,你收拾得了最好,收拾不了,就讓他們折騰去吧!
但是你個人的安危,務必要擺在最前面!我,父王,還有紫青和懷風,我們不能沒有你!”
說完,曹昂這位一向鐵血的漢子,竟露出柔情的一面,眼圈有些微微泛紅。
他露出這種女兒之態,并不全是擔心楚云會在此行遭遇什么危險。
更多的是一種愧疚,每次出事,楚云都首當其沖,主動把最困難的問題攬到自己身上。
這種無私的自我奉獻,讓曹昂既欽佩又慚愧,他恨不得自己能代替楚云去面對風雨,卻又自知能力不及,力有不逮。
“師兄放心,你看這一年多以來,師弟我也經歷過不少生死磨難,哪次不是逢兇化吉?再險,還能險得過當初的宛城之戰么?”
聽到“宛城之戰”四個字,曹昂愈發熱淚盈眶,正是當年這一戰,二人首次通力合作,即便在彼此并不了解的前提下,相互信任,成功力挽狂瀾,反敗為勝。
抹了一把眼淚,曹昂整理心緒,問道:“你打算多久動身?”
“你知道我的,明天一早,我就動身。”
“就不能多留幾天,等到父王來了,咱們團聚幾日么?”
曹昂用責備的語氣抱怨完,就苦笑著瞪向楚云,戲謔道:“明天就要走了,那今天的午飯和晚飯,你是不是…?”
“放心,我親自下廚,保證讓師兄吃兩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