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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6、護著

  廿廿淡淡瞥了綿寧一眼,“…昨兒個是我千秋節,因我的千秋節與皇上的萬壽節連在一塊兒,故此皇上與我早有了默契,我的千秋節就不必格外再賜宴公主福晉們了。不過該有的禮數卻也省不下,畢竟這也是天家體面,況多少公主福晉們的都翹首期待這一天,能進宮來熱鬧一番呢,咱們總也不能叫宗親福晉們失望不是?”

  “故此宮里的筵宴可免,賜戲總是免不得的。你十七叔是皇上自家兄弟,這便也進園子來看戲來了…”

  綿寧靜靜聽著,卻一時之間沒能從廿廿的娓娓訴說里聽出這么要點來。

  廿廿自己也不急,繼續徐徐道:“昨晚兒戲散了的時候兒,天色已經晚了,已是不便再車馬勞頓地趕回城里去了。故此但凡進園子看戲的王公大臣和福晉們,便全都就近住在了園子周邊兒的賜園里頭。”

  因圓明園在城外,距離也不近,故此為了免王公大臣們的奔波之苦,皇上給自家兄弟,以及重要的宗室王公和股肱之臣們獨在圓明園周邊兒賞賜了園子。這樣每年天兒熱了之后,皇家挪到園子里來住的時候兒,他們就也都跟著一遭兒挪過來。

  廿廿說到這兒略作停頓,幽幽挑眸,“…你十七叔也沒回去。”

  廿廿這故意的停頓,終究叫綿寧猛然尋思過味兒來了——十七爺是皇上的親兄弟,那自然皇上在圓明園周邊兒給王公大臣們賜園子,不會落下他去,還得給他挑個最好的去。

  這對于十七爺來說,已經多少年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故此廿廿之前說這一番話的時候兒,連綿寧起先都沒聽出什么不對勁兒來。

  ——就因為十七爺私入桃花寺行宮的事兒,皇上雖說左右回護,只罰了四年的郡王俸祿去,可是當時皇上卻也不能全然不給八王爺和十一王爺兩位兄長的面子,故此還格外將賞給十七爺的圓明園里的賜園給暫且收回了。

  因為十七爺的禍事就是偷偷進禁園內遛跶嘛,故此皇上叫他連回京之后,也暫且沒機會進圓明園內遛跶來…可是昨兒個十七爺不僅進園子聽戲來了,回頭晚上還沒走,又回他那個賜園去住了。

  估計雖說皇上口頭上將賞給十七爺的園子給收回了,可是內務府留在那邊兒看園子的,必定還都是原來賞給十七爺的那些內管領下的園戶,故此十七爺即便是“抗旨”又過去住了,那些園戶們也沒有當真要阻攔的——誰不明白,皇上將這賜園收回,不過是口頭上做做樣子,要不了幾天,還得賞還給十七爺不是?

  綿寧想明白了情由,便也忍不住輕聲笑了,“原來是為了這個,倒叫兒子也跟著擔心一場…此事本不是大事,況且那園子原就是十七叔多年居住的,汗阿瑪必定能體諒。十七叔肯寫這一道請罪折子遞上去,汗阿瑪看過之后,也必定消了氣了。”

  廿廿點頭,“可是他也知道昨兒個有些不合適了,這便偷偷來見我,想托我在皇上面前替他求個情。難為他自己將請罪的折子都事先給擬好了,這也是他這些年來頭一回。由此可見,你十七叔啊,可真是長大了。”

  綿寧心下便也豁然敞亮,明白了如嬪嘴里所說小額娘與十七叔夜色私會是干嘛了——十七叔自己心虛理虧,想求小額娘替他求情,那這事兒果然是不合適大張旗鼓說的。

  綿寧便含笑道,“…十七叔已然年過不惑,自然辦事比當年更有分寸多了。”

  廿廿點頭,“我接了他的請罪折子,本想今兒個遞給你汗阿瑪。只是他那文筆你也知道,我總擔心他寫的不夠明白。”

  廿廿眸光落在綿寧臉上,“二阿哥,你是你汗阿瑪的嫡長子,我想若論對你汗阿瑪脾氣的了解,若論私事,我還有些自信;可是若論公事,我卻不及你的。故此我還是想著將你十七叔這請罪折子交給你也看看,瞧瞧內里可有什么不夠妥當的,你替你十七叔挑挑,再幫著給潤色潤色,叫你汗阿瑪順過去才好。”

  綿寧趕忙俯首道,“兒子豈敢…”

  廿廿含笑點頭,“我認定了你,那你便必定是那個最佳的人選,絕不會讓我失望。”

  綿寧知道,她說的是十七叔這宗請罪折子的事兒,可是他卻還是忍不住因為她的用詞,在心底下最隱秘之處,轟然地一熱。

  這便旁的都顧不上了,沖口而出,“…兒子,定不負小額娘!”

  廿廿這才松口氣,含笑點點頭,“許多事,我只告訴你知就夠了,便不值當再與旁人說去。二阿哥,我這心意,你可明白?”

  綿寧只覺自己眼圈兒都要跟著熱了起來,便只敢深深低著頭,篤定道,“小額娘放心。”

  不過倒是廿廿還是又徐徐地嘆了口氣,“…只是,我今兒叫你來,又不止你十七叔這請罪折子一宗事兒。我啊,總還有旁的事兒,也要與你單獨說說。”

  綿寧在袖管兒里,已是不自禁將指尖兒攥緊,任憑那指甲摳住了皮肉。又像疼,可是疼之后卻又有隱隱的秘密的甜。

  “不論有何事,小額娘盡管吩咐就是。兒子,定傾盡全力!”

  廿廿輕嘆一聲兒,“你十七叔昨兒個的事兒,我交給你,有你來幫他潤色這請罪折子,我自可安心了。可是,你十七叔啊,他又哪里是惹禍就只惹一宗的主兒?”

  綿寧便也是挑眉,“…十七叔又做什么了?”

  廿廿卻不急著說話,只抬眸望著綿寧,淡淡地笑,“怎么?卻原來,二阿哥你竟不知道么?”

  綿寧心下便是咯噔一個翻涌,頭皮這便有些炸起來了。

  他都不敢接話,更不敢抬頭去迎向廿廿的視線,只管又跪倒在地,低低垂下頭去,“兒子魯鈍,還求小額娘明示。”

  山已經敲完了,已然聽見了回響,廿廿便又是淺淺一笑,將話茬兒給兜了回來,“二阿哥快起來。瞧你這孩子,這是想到哪兒去了...

  哪兒去了,跟著慌張什么?我說你十七叔要惹的禍啊,也沒說是他昨晚兒上的事兒…“

  廿廿眸光輕轉,特地瞟綿寧一眼。

  “我要說的呀,倒是他還沒惹下的,不過卻已經打定了主意的。你十七叔的性子你也該知道,他打定了的主意,甭管什么也都難攔著不是?”

  聽說不是昨晚的事兒,且與昨晚無關,綿寧心下終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氣兒。

  廿廿視線繞著綿寧不疾不徐地打轉,“…今兒個一大早,你汗阿瑪已離了園子,進城回宮,赴壽皇殿行禮。到時候兒內廷行走的諸王,自然可以隨著你汗阿瑪進壽皇殿宮門之內叩拜;而其余未得內廷行走資格的諸王,只能在三座門外接駕,別說不得進內,連遙遙叩首都不可。”

  壽皇殿內懸掛康熙爺以來的諸位皇上、皇后的畫像,乃是天家本支祭祀的一種形式,皇上趕在十月十一這天進宮到壽皇殿行禮,也正是因為他和廿廿都過完了生辰,這便去向本支的祖宗告祭之意。

  “想你十七叔,乃是皇上的手足,往常皇上赴壽皇殿行禮之時,十七爺必定陪伴在畔。而這一回…”廿廿說到這兒也是輕咳了一聲兒,“我怕他又要按捺不住了。”

  十七爺的賜園被收回之外,皇上也暫且將他給退出內廷行走了,有點兒“你甭到我眼前來晃悠,我眼不見就心不煩”,以示懲戒的意思。那這樣一來,十七爺就沒資格跟著皇上一起到壽皇殿叩首了,只能跟著其他遠派宗支的王公們在三座門外接駕…

  以十七爺的性子,哪兒是那種乖乖聽話的好性兒?

  綿寧便也終于露出微微一笑,“小額娘是懸心十七叔今兒會闖禍?”

  廿廿便輕嘆一聲兒,“可不是嘛。原本昨兒個因是我的千秋節,你汗阿瑪便是瞧見了你十七叔進園子,便念在我與十七爺的叔嫂情分,沒與十七爺計較。可是總歸再一不能再二,倘若你十七叔今兒再不分輕重,非要跟著你汗阿瑪進壽皇殿去行禮——那便是在祖宗面前失儀了,你汗阿瑪又如何能再不降罪?”

  廿廿凝眸,緊緊望住綿寧,“…此一事上,我一個深宮婦人,總不便出現在王公大臣們面前揪你十七叔出來。否則,誰知道又有些什么人,揣著不可告人的心,要編排我和你十七叔什么出來不是?”

  綿寧便又是暗自吃了一驚。

  廿廿便嘆口氣,“外人不知道我當年與你十七叔的情分是怎么回事兒,他們便難免胡思亂想。二阿哥啊,這些事兒你卻是從小到大親眼見著的,你自是心下最為明白。”

  “故此啊,我今兒叫你來,便是要將這事兒托付給你。你待會兒在書房散了早課,自然也要按著時辰,回宮去陪你汗阿瑪一起赴壽皇殿行禮吧?那你待會兒倘若見了你十七叔,要是見他果然如我擔心,想要往內廷行走的諸王里頭混,希冀蒙混過關好跟著進壽皇殿行禮的話,你千萬可給攔在頭里,別叫他混進去,免得激你汗阿瑪大怒。”

  廿廿靜靜凝視綿寧,“此事我面兒上確是護著十七爺,可是心下里卻是為了你汗阿瑪…懲戒你十七叔,實則你汗阿瑪每回都要心痛為難,卻礙著國法家規,不得不如此。故此咱們攔著你十七叔,便也是叫你汗阿瑪少生氣和難過一回。”

  廿廿輕輕嘆口氣道,“…明年就是你汗阿瑪五十整壽,偏今年前朝后宮里的事兒都不叫他省心。我便是平日少問前朝的事兒,卻也還是知道今年宗室子弟鬧出不少事兒,叫你汗阿瑪著急上火許多回。”

  “那就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再讓你十七叔出來惹事兒,反倒被那些心有不滿之人給利用了,當成了擋箭牌,叫你汗阿瑪左右掣肘了去。二阿哥,你說,我說的對么?”

  已是十月初冬,且是這樣早,原本天寒地凍的,可是不知怎的,綿寧卻隱隱覺著自己額角似乎要有熱汗積到一處,滾成汗珠兒了。

  他急忙平息心神,不叫自己泄露半點心緒去。

  他只碰頭在地,“小額娘心細如發,句句是真。兒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兒子今日必定謹慎遵從小額娘內旨行事,十七叔的事全都由兒子擔待,小額娘盡情放心就是。”

  廿廿靜靜凝視綿寧發頂,“二阿哥,我將這些話與你說明白,又得了你這樣的回話,那我就真的安心了。這些年,二阿哥你從不令我失望,我心下都記著呢。”

  皇上率領皇子、王公大臣們離開圓明園,回宮里行禮去了。

  園子里因冬日降臨,約略有些蕭條下來。廿廿便也發了內旨,叫后宮嬪妃和在內居住的福晉們,都要開始收拾東西,預備從園子挪回宮里了。

  各宮得了旨意,都開始忙碌起來,廿廿便也免了各宮今日的請安,叫大家專心收拾。

  歇晌的時候兒,莊妃還是過來請安。進了門兒就含笑道,“昨兒個的戲好,便是唱到那么晚,我也都沒聽夠呢。只可恨我的身子骨兒不爭氣,時辰一晚了,就頂不住了,倒錯過了不少精彩橋段。”

  廿廿便也含笑迎著莊妃,伸手拉住,“我就知道,什么事兒都瞞不過姐姐。”

  廿廿左右打量莊妃,“倒是姐姐的身子骨兒,可有什么不妥的?我前兒給姐姐包過去那一包補氣的藥,姐姐可試了?”

  莊妃畢竟是漢姓女,便是家里是內務府旗下,可是也終究不像滿人格格一樣兒從小就騎馬射箭的,這便身子根基還是有點兒弱。

  早先年輕還不顯什么,這幾年到了冬日里就有些容易氣虛,不能熬夜了。

  莊妃笑笑搖頭,“不過是氣虛些罷了,也沒什么要緊的,連太醫都說,不用當病來治,只需調養著也就是了。”

  莊妃倒是笑瞇瞇打量廿廿,“昨晚兒上那么大的陣仗…我倒是有好些年沒見著皇后娘娘帶著好幾十人出門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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