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做對你有什么好處?”紀淵想要直接一口回絕夏青的提議,話到嘴邊卻不由自主的變了味兒,沉寂許久的好奇心似乎隱隱的冒出頭來。
夏青聳聳肩:“我要是跟你說我什么都不圖,那你肯定不信吧?既然我想要和你達成一種互惠互利的約定,那就必須要坦誠一些,所以我也不瞞你,這件事我沒跟其他任何人提過。我想要找一個人,這人應該就是咱們局的,我希望有機會能夠和他一起工作,但是如果那人不在這里,調去了別處,我可能也會考慮爭取一個調轉工作的機會。
這樣一來,我就需要一個人,這個人即使我隨時和他解除搭檔關系,去跟別人搭伴兒也不會介意,或者我哪怕調走了,也不會對他的工作有什么影響。你覺得除了你之外,咱們隊里面還有更合適的選擇么?”
紀淵沒答話,看著夏青,似乎是在分辨她的這一番話是真實想法,還是編造出來的說辭,這幾年的自我隔離,讓他對捕捉其他人細微的情緒流露和神情變化都變得更加敏銳起來,夏青的神態在他看來不似作偽。
“沒關系,我的提議已經告訴你了,你慢慢考慮,我晚上還沒吃飯呢,現在肚子餓得厲害,我就先去吃口飯,等你想好了把答復告訴我,我也好跟董大隊那邊有個回復。”夏青沒有指望自己一說完紀淵就立刻點頭答應,在她看來,紀淵沒有當場言辭激烈的表示拒絕,這就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開端了,至少比自己原本預計的要好很多,更何況她方才告訴紀淵的也并不是什么借口說辭,所以她并不擔心紀淵看出什么端倪來,會激發他的抵觸情緒。
紀淵沉默的看著她,幾秒鐘之后才微微點了點頭,轉身朝招待所方向走去,夏青也趕忙直奔餐廳,天黑之后外面太冷了,她需要一些食物暖暖身子。
招待所的小餐廳別看簡陋,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營業時間還挺長,原本以為沒有什么指望,搞不好真的要去外面超市買碗面了,沒曾想這里居然還開餐。夏青進去的時候,羅威和齊天華都已經各自點了東西,正準備吃呢,看到夏青來了趕忙沖她招手,示意她過去一起坐。
夏青從選項并不多的餐牌上選了一碗湯,一份青菜還有一碗米飯,然后才到羅威他們那桌坐了下來。
和她猜的一樣,自己才剛剛坐穩,兩個人當中比較沉不住氣的羅威就先開了口:“小夏,剛才紀淵找你是有什么事兒啊?”
“還能有什么事,當然就是做搭檔的事情了。”夏青回答。
“他拒絕了?”羅威做出了不能的猜測,看旁邊齊天華的表情,他應該也是有著一模一樣的猜測和判斷。
“拒絕還是接受,跟我接下來的工作內容又沒有影響。”夏青倒不是故意賣關子,主要是這個問題她現在也答不上來,畢竟紀淵只是答應考慮一下自己的提議,到底考慮之后會是什么結果,誰也猜不到。
羅威覺得夏青這么說也似乎有一定的道理,于是便不再多問,不一會兒餐廳的人把夏青點的餐食給送了上來,三個人一邊吃著各自的晚餐,一邊聊著白天走訪時候的事情。
夏青回來的時候本來就覺得有些冷,又站在外面和紀淵說了一會兒話,所以那碗熱湯對她而言就具有格外強烈的吸引力,她一邊聽著羅威、齊天華聊,一邊悶頭喝湯,很快渾身上下就暖了起來。
紀淵走到他們桌旁的時候,正好看到夏青手捏湯匙,鼻尖上凝著幾粒小小的汗珠。夏青聽到有人走過來,扭頭一看是紀淵,也沒有任何的驚訝,只是朝他笑了笑,仿佛早就料到他會到餐廳來找自己一樣。
羅威和齊天華面對紀淵略顯局促,不過比起前幾次和他打照面的時候,也算是淡定多了,畢竟人的膽識是可以通過一次次的磨練而得到提高的。
“我考慮過了,可以。”紀淵對夏青點點頭,臉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本來想要說完事情就離開的,在轉身的那一瞬間恰好看到夏青朝自己示意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讓自己在桌旁坐下來,于是他頓住了動作,略顯疑惑的蹙眉看過去。
夏青卻沒有急著和他說話,而是看了看碗里已經基本上空了的羅威、齊天華:“你們兩個吃完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見!”
這樣的提示含義再明顯不過了,羅、齊二人心領神會,點點頭,起身離開,臨走前羅威還悄悄的給了夏青一個“祝你好運”的眼神。
夏青無可奈何的回他一笑,等兩個人都走了,才對紀淵說:“你坐一下吧,既然你同意了我的提議,咱們現在負責的是同一個案子,你走的是暗線,我們走的是明線,可能大家的收獲也會各有不同,我覺得有必要互通有無一下。現在時間太晚了,我去找你也不方便,不如就在餐廳里聊幾句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愿意浪費口舌,但是咱們現在查案子,遇到的是一個縣局都擔心水太深搞不定的宗族意識很強的村子,不是你單槍匹馬就能夠全部擺平和解決掉的,與其讓其他人心心念念的想要向你打聽收獲,倒不如由我來擔任這個傳聲筒,也能讓你少被打擾一些。”
紀淵似乎有些猶豫,這么久以來,他通常都是把自己執行工作任務獲取的信息反饋給董偉峰,再由董偉峰做進一步的決策,這樣他就可以不用去和其他人多打交道,可是這一次這么做似乎是行不通的,自己已經決定要接受夏青的提議了,自然沒道理在有搭檔的情況下,還繼續直接向董偉峰匯報工作。
這么一想,紀淵便在夏青對面坐了下來,兩個人隔著一張圓桌子坐著,距離并不算近,但對于紀淵來說,確實他幾年以來跨出的最大一步。
“那就我先說吧。”夏青一向懂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紀淵沒有拒絕自己的提議,這就已經是好的開始,接下來反而不能得隴望蜀,免得重新激起了紀淵的排斥情緒。
她把這一天來三個人不算多的收獲同紀淵言簡意賅的轉述了一下。
“這就是我們在明處的工作進度了,其他幾組和我們差不多,差別比較明顯的就只有村長李永輝他們家比較不同了。”末了,她著重對紀淵提了一下李永輝家的情況,“我覺得李永輝家里面很有古怪。李永輝的父親,我們聽一戶村民提到,那在當年也是村中比較有威望的老人,尤其是在他們崇拜的那個‘大仙’還是‘狐仙’的事情上頭,那簡直就是可以被稱為‘迷信帶頭人’了,李永輝據說從年輕一直到后來,對于‘大仙’崇拜這件事也始終是比較積極的。
所以按說那種迷信思想應該在李永輝家里面格外嚴重,但是我們走訪了這么多家,只有李永輝家里面,財神爺的畫像前面擺放著的水果全都非常的新鮮漂亮,一看就是經常更換,悉心準備的,但是供奉‘大仙’的神龕前面,雖說也擺放著肉類供品,新鮮程度卻是距離腐爛只差一小步而已了。
李永輝和他父親幾乎是矢口否認對‘大仙’的虔誠,并且對于李俊良的死也表現出了刻意為之的淡定,極力隱瞞悲傷情緒,所以我認為李俊良的死很有可能真的就像李俊強說的那樣,是另有隱情的,李永輝一家出于某種目的,所以只能強忍悲痛的極力壓下去,以免被人發覺。”
說完之后,夏青發現紀淵一言不發聽著自己講述這些的時候,無論是臉上還是眼神當中都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驚訝和意外,很顯然是早就在意料之中了。
“你在李家村里的暗線是誰家?”夏青估計著以紀淵現下的這種個性,恐怕不會是羅威那種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全部和盤托出的模式,索性試探著按照自己揣測的結論去開口詢問一下,算是拋磚引玉。
她的猜測還是準確的,紀淵給出的答案就說明了這一點:“村里的一個獨居的酒鬼,外號李老拐,家住半山腰,是個瘸子。”
他提到“瘸子”二字的時候,夏青的心頭跳了一下,略微緊張了一點。
紀淵當初在趕去支援自己搭檔鄭義的路上,遭人伏擊,一槍擊中了他右腿膝蓋,也因此讓他的摩托翻了車,人也摔傷得非常嚴重,為此付出了相當慘痛的代價,后期要不是憑借著驚人的意志力進行康復訓練,恐怕很難完全恢復。
饒是如此,別看他平日里走動的時候并不會讓人看出腿腳有什么異常,據說在快速跑動的時候,還是難免以為舊傷而限制了發力,略微的有那么一點跛。
所以跛腳也好,瘸腿也好,這種話一直都是眾人心照不宣的禁忌詞,生怕在紀淵面前用到,一不小心刺激到了他的神經,惹他不痛快。
偷偷觀察了一下,夏青確定紀淵的情緒并沒有什么明顯的波動,悄悄的松了一口氣,看來大家這方面的顧慮是不客觀的,腿傷并不是紀淵的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