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李老拐難道也是村子里面的異類,對‘大仙’那一類東西一點都不忌諱不迷信?”這是夏青能做出來的自認為最靠譜的一種猜測。
紀淵搖頭,他沒有那個閑情逸致賣關子:“恰恰相反,他膽小又窩囊,在李家村屬于被排擠的邊緣人,我請他喝酒,陪他說話,告訴他我這個人,八字重,殺氣也重,一般的邪祟都不敢近我的身,李老拐就和我親近起來,沒有了那么多的顧忌之后,很多事情自然不需要費太多口舌就問得出來。
昨天晚上他打電話給我,說村子里鬧起來了,他害怕出事,我過去跟他喝了一夜,聊出了一些事情。李家村的水很深,李永安的死,包括李俊良那一樁命案,背后可能牽扯到的是更多兩手沾血的人。”
紀淵點到為止,就不愿意繼續往下說了,目前他們首先需要確定的是這里的案子是否值得深挖,而自己的結論和夏青他們的懷疑都間接的確認了這一點,那就足夠了,剩下的他并不打算在這里繼續細細討論。
他都不記得自己已經有多久沒和董偉峰以外的人這么坐在一起溝通過了,盡管只是工作上的溝通,卻依舊讓他的內心里升起了一股無法抑制的不安,似乎有一個小聲音在對他說,這樣的接觸是很危險的,這些陸續冒頭的情緒讓他有些煩躁,只想盡快結束談話,離開這里,重新與面前這位女警同事保持“安全距離”。
夏青很顯然并不滿足于只聽到這樣的一個結論,她很想知道更多李老拐那里聽到的具體信息。不過她很清楚,和紀淵的接觸必須注意分寸,欲速則不達,兩個人才第一次打交道,對于一個有著如此之大心靈創傷的人來說,紀淵的表現已經算是令人驚喜的了,現在他擺明了已經生出退意,自己若還步步緊逼,只會適得其反,甚至前功盡棄。
于是她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明天你能帶我去一趟李老拐家么?”
紀淵猜到夏青的意圖,也因為她沒有不識時務的抓著自己刨根問底而悄悄松了一口氣,答應夏青的請求時也就顯得比較爽快了。
見他答應了,夏青也很高興:“那明天一早你還坐我們的車去?”
“不,我自己去,你直接找去李老拐家。”紀淵回答。
夏青回憶了一下,按照紀淵方才的表述,她對李老拐家的房子似乎也是有印象的,找過去應該并不難,于是二人達成一致,紀淵起身毫不拖泥帶水的離開了餐廳,夏青瞧了瞧面前已經冷掉了的半碗湯,也已經沒有了食欲,索性也直接回房間去休息了,準備迎接第二天的工作。
白天實在是有些疲憊了,夜里夏青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起來晨跑的時候,招待所側面的那輛摩托車果然已經不在那里了。
在和羅威、齊天華碰面之后,夏青把今天的計劃和兩個人溝通了一下,去那個李老拐家的這件事,夏青沒有打算帶著羅威他們一起,一來是怕李老拐一下子面對那么多外來的陌生人會有抵觸情緒,不敢開口溝通,二來當然也是怕紀淵因為人多而感到厭煩,給后續的工作造成一定影響。
羅威和齊天華對夏青的安排表示支持和贊同,并且他們兩個人也忍不住嘖嘖稱奇,都說本以為夏青從董大隊那里領到的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結果居然來了一個開門紅,讓傳說中鬼見愁一樣的紀淵松了口,不止是答應了讓夏青做他的搭檔,甚至還愿意幫夏青搭橋,去和他的線索來源溝通。
夏青當然不會告訴他們紀淵接納自己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就觍著臉接受了兩個人的稱贊和驚嘆,三個人出發又一次來到了李家村。
因為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過來了,路線也已經熟悉了很多,所以路途中節省了很多時間,盡管如此,等夏青一個人找到李老拐家的時候,紀淵的摩托車停在李老拐家門口,早就連熱乎氣兒都沒有了,可見他來得有多早。
和前一天走訪過的人家相比,李老拐家就真的是有些寒磣了,院門是一扇破破爛爛的鐵柵欄門,上面銹跡斑斑,甚至連鐵條都銹斷了好幾根,裝飾性都已經大于實際用途了。里頭的院子面積也很小,屋子雖說也是正兒八經的磚房,看起來卻低低矮矮的,夏青推門走進院子就已經看到了一側墻壁上讓人有些心驚膽戰的一處裂痕。
感覺這房子已經快要變成危房了,究竟是住在這里的人生活實在是太拮據,還是根本就無心經營自己的這個家呢?
夏青瞥了一眼屋子窗臺下面貼著墻根擺放著的密密麻麻的那些個酒瓶子,內心里面對那個問題的答案已經更傾向于第二種可能性了。
這邊的習俗一般來說,除非是院門落鎖,否則到訪者是可以隨便進入院子大門的,不過想要登堂入室的再進屋門,就得在院子里吆喝一聲,好讓主人家有個思想準備,知道家里頭來了外人了。
夏青之前聽紀淵的介紹,知道這李老拐的歲數也已經不小了,應該是和村長李永輝差不多,五十歲出頭的樣子,自己又是一個外來的陌生年輕姑娘,站在院子里頭扯著嗓子喊人家“李老拐”這很顯然是有點說不過去的。
所以她就走到屋門前去,伸手敲了幾下門,敲門的動作還算比較溫柔,倒不是說注意素質之類的原因,主要是因為那門上面的玻璃看起來實在是有些搖搖欲墜,夏青怕自己手勁兒要是大一些,搞不好那玻璃就要掉下來了。
敲了好一會兒,透過污濁不堪的門玻璃,夏青看到有個人影朝門口方向來了,她停下敲門的動作,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挺直腰桿兒準備和李老拐打招呼。
門開了,站在門里面的并不是陌生的中年男人,而是前一天晚上剛剛見過面的紀淵,紀淵推開門,和夏青目光相接,紀淵率先移開自己的目光,示意夏青跟著自己,然后就轉身往回走。
李老拐家一進門有一條又窄又長的走廊,紀淵帶著夏青往后屋走去。夏青跟在身后,心里想著,怪不得方才自己敲了這么半天的門才有人過來理會,這樣的一個距離,能夠聽得到有人敲門估計都要得益于紀淵有過人的耳力吧!要是指望李老拐聽到,搞不好自己得敲到天荒地老。
另外夏青也還有一個小小的發現,她跟在紀淵身后,在方才紀淵一轉身的時候,雖說臉色如常,神志清明,身上卻仿佛帶著一股淡淡的酒味兒。
總不會這么一大早上,他就已經和李老拐喝上了吧?
“你們是在喝酒?”她小聲的在身后詢問紀淵,“李老拐現在還清醒么?”
紀淵腳步微頓,稍稍偏過頭:“不這樣你以為他會那么容易的答應和你聊?”
夏青一愣,隨即從善如流的對紀淵笑了笑,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到:“原來如此,那就多謝你考慮的這么周到,提前幫我做了鋪墊!”
“我對事不對人,一切為了案子。”紀淵語氣沒什么溫度的回答。
夏青識趣的沒有再繼續說什么,畢竟以紀淵的特殊情況和他以往的種種傳聞,能夠配合到這種地步,都已經很讓她刮目相看了,夏青覺得自己也需要檢討一下,雖然她因為自己曾經的經歷,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把帶有創傷后遺癥的紀淵當成洪水猛獸,但潛意識里還是更多的關注著他創傷后性格的孤僻和乖張,反而忽視了他作為一名優秀刑警的專業程度及敬業精神。
兩個人來到了后面的一間屋子,這屋子面積不大,同樣是破破爛爛的,原本應該是白顏色的粉刷涂料早就因為太臟太舊變得發黃,還因為受潮的緣故,有很多處的起皮,墻上還有齊腰高的油漆刷出來的“墻裙子”,這看起來頗有些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風格,從油漆脫落殘破的程度來看,似乎也可以印證這一點。
這間破破爛爛的屋子里面還堆放著不少的雜物,以及更多的空酒瓶,屋子一側是一鋪炕,炕席早就殘缺不全,挨著墻角是一床顏色臟污的破舊棉被,炕中間是一張小炕桌,炕桌上面有幾瓶酒和幾袋熟食,炕桌旁歪歪斜斜的坐著一個男人,看起來別說是五十多歲,說是六七十歲夏青恐怕都會相信,這人頭發半長不短,亂的好像雞窩一樣,身材枯瘦,一臉的愁苦相,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得亂七八糟,上衣的扣子甚至都系錯了。
“小老弟,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能幫我的人?!”那醉漢很顯然就是李老拐,他此刻正努力的挑起眼皮,朝夏青這邊端詳過來,并且聽他略有一點含混的說辭,似乎在夏青到來之前,紀淵已經向他說起過這一次到訪的事情了,“你不是逗我吧?就這么個小丫頭?她能有多大歲數?我那可憐的閨女要是還活著,保不齊都比她還大呢吧?她能幫到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