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冷笑,道:“只怕等那時,反賊內外一勾連,許都已被攻破!”
“這…”伏完知道曹丕不是曹操,曹操是老謀深算,但曹丕心計極深,也更陰毒一些,而且他行事向來都是說做就做。他既要拷打,恐怕今天沒個結果是不會放棄的。
伏完等人面上是沒什么,然而心里其實已是慌的不行了。此時呂布父女在外,哪怕是飛進來也救不了他們。
今日,怕是要死在這曹賊的兒子手上!
罷了,他們忠心為漢室,死也不值錢。至少,無論如何,要保住陛下,等到呂布父女啊。呂布父女不管是忠是奸,至少還有個希望,一個不會這么待陛下的希望。
伏完低頭已是想的明明白白,盡量拖延,瞞住,直到拖不住,瞞不住的時候,他就將一切給認下來。要將陛下脫身。無非是擔個矯詔與賊斯通謀反的罪名,他能為陛下死,哪怕是背負一個謀逆的罪名,他也認了!
而此時的內城已經開始驅散慌亂的百姓。
為了保住內城,箭矢如雨一樣的發出去,特殊時刻,當以謀反論處,所以那些箭矢入體之聲,不絕于耳。
百姓手無寸鐵,比起正規軍來,就跟白菜沒有任何區別。
一旦恐嚇逼退,他們就會怕起來,很快越靠前的百姓倒下的越多,越靠后的便開始往回退,邊退邊跑。
一時竟不知到底是內城的箭矢可怕,還是城外的恐怖的能發出尖銳魔音的呂布父女更恐怖。
大多數的百姓,在這個時代,如同螻蟻,如同走狗豬鑼。他們沒有更多的選擇,甚至有時候是別無選擇。大多數時候,是前進是死,留下也是死,他們只能盡量選擇兩相害時可以晚死哪怕片刻一刻的那個選項!
百姓漸漸的驅散去了,只留下不少尸體和狼藉。
內城上的曹兵憂心忡忡,依舊無法更改憂色,道:“倘若外城破,內城只怕會擋不住!”
古時城池的規模其實是不算大的。哪怕是許都,也不大。若是長安和洛陽會大一些。但是許城本就是小城,雖經過擴建,然而,又分內外城,若是外城都被攻破,本就不大的城池,內城也就更顯得小了。
到時候哪怕他們愿意付出一切,內城也絕對是守不住的。
這樣的小城規模,注定一場大戰,是一定會血流成河的。
“軍師祭酒可有令出?!”另一員將領道。
“并無。”諸將道:“只叫守城。”
“呂布父女實在狠辣,竟然要軍師祭酒的人頭。”
“這分明是挑撥離間,欲我軍上下自亂陣腳之意。”
“切不可中這賊父女的計。”
就算拿到了人頭,就真的會退兵嗎?!別搞笑了,曹軍上下沒有一個人信。曹軍中是沒有人提及這個的。
但是文臣之中給與郭嘉的壓力卻很大。除了忠于陛下的那些人,或是曹軍上下的忠于陛下的文臣外,一些墻頭草已經在開始造謠,給與郭嘉壓力了,他們是既不忠于曹操,也不忠于漢室,只想要混水摸魚的保命。怕被呂布攻破城池,他們活不成,竟開始說,只要把郭嘉的人頭扔出,必能退兵。
隱隱的竟還有一種逼迫郭嘉主動自盡將首級獻出去保城的意思,否則就是不忠。
這一些,讓曹軍上下都十分憤怒。他們都是戰派,敵軍來了,打便是打,守便是守,這樣把軍師的人頭扔出去的行為,簡直是比投降還恥辱。
況且郭嘉是曹丞相離去前交托于所有事務的人。明知道是最高指示之人。卻還要傳出這種誅心之論,讓全軍上下都很憤慨。
其實有天子在手,的確有很多便利,可以裹挾天意,然而,天子之臣中也有很多宵小之輩,這些人惡心起人來,是內部永遠的拖后腿的存在,每每總是恨不得捏死他們。
但他們不管在哪個群體之中都是滅之不絕的,殺了一批,又有一批,每一次危機,他們都要出來造謠,恨不得告訴所有人,一定要按著他們的去做,退讓,妥協,才能得到生存的機會。他們怕極了死。
而一旦被他們主導,或是他們的想法占了主流了,那么懦夫之行,什么軟弱的事都做出來了,也就不奇怪了。
退讓,并不能換來生存,否則要軍隊干嗎?!這個才是曹軍上下的信仰。
郭嘉當然不是舍不得自己一顆人頭,如果他死能保住許都,他當然毫不猶豫,他遠沒有這些懦夫天真,當然知道,既使送出一顆人頭,也難消呂布父女之怒。甚至這根本不是什么怒不怒的事情。而是呂布父女好不容易得到的可以進攻許都的機會,又怎么可能因為這個借口而放棄?!
在所謂吊伐罪名之外的,其實是權勢的爭奪啊。
所以郭嘉穩住了局勢,雖然已經擋不住呂布的攻城,然而,他也會奮戰到底。
“荀彧回信了沒有?!”郭嘉問左右道。
左右謀士盡都搖了搖頭。
郭嘉道:“倘守不住城,呂布父女必殺我,屆時許都無人主持,若等不及主公回來,許都的局勢就完了…”
一旦天子被呂布父女捏住,這…
所以他需要荀彧。
不僅他親書一封遞了給他,甚至程昱和荀攸都寫了信與他。然而,卻至今沒有任何聲息。
門外有斥侯回稟道:“中郎將大人去了陛下廷宮,眼下已在拷問宮人,宮廷內外不通,已經封鎖,以伏完為首的幾位大人進去后,至今為出!”
郭嘉沉默,咳了一聲,用布巾抹了一下嘴角,隱隱的有血漬。他知道自己時日真的無多了。最近的擔心如同煎熬著身心。既便是當初被俘在徐州時,也不曾體會到如今的心情。可見再是灑脫之人,當面臨真正擔憂的事情的時候,他也是焦慮的。甚至是一種自我折磨。那些以往的淡定,全都不見了。
郭嘉沒有對曹丕所為發表意見,畢竟是曹操長子,況又有長幼之爭,他是從不會涉及其中的。但他知道,曹丕是個極拎得清局勢的人。而且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就抓住了要害。
如果真的守不住,曹丕脅持著天子,出走許都,只要等到主公匯合,自然有驚無險。
許都可失,都城也可遷,然而,天子卻絕不能落到呂布父女手中。
哪怕破了城后,對曹操的威望,一切都損害太大,然而只要最基本的東西在,這些全是虛的,還能再重新構建。
也罷了!
雖荀彧依舊不出,有曹丕在,他也能去賭一把。
“諸軍與嘉去守外城。”郭嘉道:“倘破城,嘉隨城亡。可矣!”
“大人!”眾人不忍,急道:“何至于此?!只要大人在,哪怕城破了,我等也會護著大人避退。否則,待丞相回,叫我等以何面目面對主公?!”
“我的一顆人頭,是十分重要的,若城破,我死而呂布父女不退,自可讓內城以內僥幸之徒放棄幻想,否則,他們必棄內城。一旦此事成勢,內城也會很快攻破。嘉一顆人頭,若能叫內城多拖延時日,值矣。”郭嘉道:“我本是時日無多,何惜一死?!諸位不必再說,隨吾走!”
諸將紅著眼眶,道:“是!”
當初誰也沒有料到,郭嘉幾計不成,更也沒有料到,郭嘉會被逼到這個程度。幾番抵擋不住,已被逼到兵臨城下。
許都一破,這后果…光想想都難免驚慌失措。
城中到處都是雜亂聲,還有跑動的聲音,是有人在外面亂起來了,然后軍隊開始挑殺。以免有人從中作亂。城中戒嚴時,都是格殺勿論的。
所有人的府上都是緊閉著大門,在府上戰戰兢兢,沒有人敢出去走。
到處都是血腥氣,在外跑動的人,很快就被清理干凈了。
“城還未攻下,而城內自亂…”荀彧喃喃的看著城墻的方向,他也不知道如今的堅持對不對。他甚至是無能的想,哪怕他出面,也已經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了。
如今還能力挽狂瀾嗎?!щěχυě㈢㈣.cΘм
他不是什么都不做,他只是知道,一切都是徒勞。
正因為看到這樣的局面,他才如此的痛苦。日漸消瘦。
空有一顆漢室之心,而現實卻早容不得他這樣的人了。
“陛下…”荀彧喃喃一聲,對身邊心腹謀士道:“…伏完等人怕是保不住了。”
心腹謀士駭然色變,道:“那詔書果然是伏完等人遞出!?”
“除了他們還能有誰?!”荀彧道:“天真!呂布進許都能改變陛下的境遇嗎?!太天真了!”
“呂布父女擴張至此,竟有伐許都之實力,這樣的人,若說沒有不臣之心,只一心為主,天底下怕還沒有這樣的諸侯,他的一顆心早非漢心。”心腹謀士道:“如今袁紹已死,袁氏勢力必然四散而不能再得勢,曹丞相被拉扯牽制,呂布父女恰逢此時之便,只怕天下的局勢是要大改了…”
大改也不知道怎么改,他只是知道,漢室天下,早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了。正因為知道,所以才喪的什么也不想做,因為他知道,什么也挽回不了。
天底下諸侯爭來爭去,其實都是一樣的。
荀彧坐立不安,道:“此時我只怕天子會成為曹丕威脅呂布父女的籌碼,陛下受罪多矣。”
漢天子若成為他們彼此爭奪的存在,難免會有不好的下場。萬一這途中死了,這就…
天下就亂了!
甚至是更亂。
所以他想要保漢天子一命。哪怕知道一切都改變不了,至少天子還在的時候,保存他的性命,保有他的尊嚴。
“大人莫非是要面見天子?!”眾人道:“曹丕可非曹操。曹操也許會聽大人一言,可曹丕…而且是此時,他恐怕更不會理會大人,倘若此事將大人牽連其中,那荀家可就擔了莫須有之罪了。明明大人什么都沒做,可世人卻未必相信,曹姓也未可取信!”
荀彧道:“天子危急時不出,何為忠臣?!”
他想來想去,實在放心不下,掙扎著起了身,道:“備車,我要進宮面圣!”
“大人,恐怕出不了門啊,外面全都戒嚴了,無命皆不得出,”眾人阻攔。
“拿我的手令來,去遞與中郎將,言我務必要見到天子。”荀彧道。
眾人阻攔不住,便只能匆匆的拿著手令出去尋找巡街的將士。
荀彧心急如焚,坐立難安,來回徘徊不定。又細心的聽著城外的動靜,就怕萬一城外開始攻城,就難以收場,再難以控制局勢了。
克制的人又有幾個?!戰爭殺紅了眼,在這個時代,屠城殺人,是常事。當年洛陽城破,死了多少權貴,那時所謂權貴也不過是卑賤如狗。
此時城外的呂布已經等的不大耐煩,他摸了摸赤兔的耳朵,揪了一下它的毛,對呂嫻道:“郭嘉這廝是不是怕了,怎么還不來?!”
“要不攻城吧?!”呂布急的恨不得要抖腿。
呂嫻道:“三息未至,如何能違反?!在許都一旦不能守時而取,先落得了詐的名聲,進城易,安城難。父親不必著急!三息一到,郭嘉不管到不到,我們都攻城!”
呂布這才繼續耐心等候。
赤兔不耐煩呂布總揪自己耳朵,便甩了甩腦袋,響了個鼻,不耐煩之意很是明顯了。
城內的聲音響動很大,這雜亂的腳步聲,還有罵聲,并不是軍隊的動靜。
呂嫻聽了聽,道:“平民往內城去,又被趕到了城墻邊。若是誤傷,一個殘殺城內平民的名聲是摘不掉了。父親可做好了,落得了與董卓一樣名聲的準備?!”
呂布哈哈笑道:“布是與不是,也不是他們說了算。他們便是罵我,我也不在意。布何懼人詆毀,也不怕人當面揭短!往日之不義,已盡改。今日之忠義,也不怕天下人不知!”
“好。”呂嫻笑道:“要挨罵,我陪著父親一道挨罵!”
“好!一鼓作氣攻破城墻,直取內城!”呂布道:“有我兒隨我助我,布必與曹賊一較雌雄。看看是他的兒子是英雄,還是我的孩兒更出色?!”
鼓聲敲了三聲。這是時間已至的聲音。
呂布看著呂嫻,呂嫻對他點了點頭。時辰到,開弓沒有回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