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想要休息,袁紹被公孫瓚騷擾不得休息,自不肯獨受其苦,非要擾得劉備不得安生。
剛被劉備調回臨甾的孫嵩匯報青冀戰事:“撫軍中郎將沐德信與審配、袁譚在重合、東光間連戰,難以取勝,向田國讓、張益德輸送糧草的通道斷絕。僅消息可通過細作傳遞,輜重無法通過。歸義校尉公孫犢率三部兵與沐并合力,仍不敵審配、袁譚。短期內田國讓等可依仗幽州,若曠日持久,老夫恐有差池。請將軍決之。”
劉備問郭嘉:“奉孝,此事當如何?”
郭嘉蹙眉道:“田將軍等與沮授相拒已月余,沮授志趣非常,田豐韜略卓異,公孫伯珪背有劉幽州舊部為患,又據易縣于袁軍對峙,缺乏縱深,一旦有變,形勢將大壞。當派精兵進至河間,與田將軍呼應。”
劉備問道:“精兵?奉孝是指摧鋒、陷陣等?”
郭嘉道:“摧鋒、陷陣、折沖、射聲,四軍齊出,必可擊破審配、袁譚,駐足河間,與幽州成掎角之勢。”
劉備問孫嵩:“大軍遠征,糧草可足?”
孫嵩滿臉憔悴,面帶難色,道:“將軍,初期供應入兗州大軍,又供應國讓、益德之軍,府庫皆空,目前積存于西平昌一線的糧草僅僅可供大軍一月之用。老夫以為不如將田、張、劉三軍撤回,易縣堅固,易水幽深,公孫伯珪守之數年袁軍亦難破,幽冀相斗,我軍則休養生息,蓄積甲兵,囤積糧草,率爾北伐,可一舉擊破袁紹,混一冀幽。”
劉備問郭嘉:“若四軍攜一月之糧北上,破袁譚,入河間,可否與公孫伯珪夾擊沮授,一舉破之?”
郭嘉道:“沮授有統兵之才,麴義善于用弩,顏良、文丑皆勇將,若其堅壁以待,恐怕難以遽破,須當久峙以待敵機。我軍乏糧,袁紹亦乏糧,就看誰能堅持到底。”
劉備又問:“可否讓四軍直搗鄴城,逼沮授回軍,解易縣之困?”
郭嘉道:“若領兵者為袁紹,或有可能。但如今領兵大將乃是沮授,又距離鄴城千里之遙,袁紹即使命其回軍,以沮授之威望,麴義之功績,足以彈壓將士,或會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理由拒絕直接撤回鄴城。鄴城有險,袁紹再聚集十萬兵亦非難事。四軍雖精銳,或可自保,但于大局無益。”
劉備對孫嵩道:“青州六月剛已收麥,我軍口糧大都來自屯田,去歲屯田規模仍太小,今年須加大規模,此當作為考核各郡之重要指標。軍屯不足以民屯補充,無主土地招募流民耕種,第一年給予口糧,第二年以后造冊入籍,所得收成,交夠州里,留足郡縣,剩余皆歸其所有,其所得不低于收入之三成。此事由季珪、子安負責。”假設一人耕種十畝地,每畝收小麥一百五十斤,三成為四百五十斤,除去吃食消耗,還有富裕。小麥畝產本朝曾搭兩百斤,唐時達三百多斤。劉備正著手改進耕種工具,增產有望。
負責官吏考核的吏曹從事崔琰和負責錢糧支出的簿谷從事陳逸接令。
劉備又道:“可向徐州求購糧食,期以半月,再發大軍北上接應國讓,即便不能擊破袁軍,也不可使公孫伯珪遭敗。幽州前線兵不在于多,而在于精,屆時可以精兵為主、新兵輪換磨煉,將幽州前線作為我軍練兵之地。購糧之事由孫公負責;練兵之事由徐君安排。”
別駕孫嵩和兵曹從事徐邈接令。
郭嘉略一猶豫,沒有說話。缺糧屬于硬傷,四軍派去也是無用。只能暫且等候半月了,想必無妨。
討論完戰事,劉備就親自前往青州學宮視察,簡雍、郭嘉等陪同。孫嵩、崔琰、陳逸、徐邈等公務繁忙,便沒有跟隨。學宮是劉備培養后繼人才的重要基地,青州學子乃是劉備的心頭肉,至關重要。鄭玄聞劉備前來,派了繆斐、趙商等迎接。入席,劉備自然坐了主席,鄭玄、繆斐、趙商等坐于左側,簡雍、郭嘉等坐于右側。劉備打量鄭玄道:“一別數月,鄭公身體更加康健,龍馬精神,松柏氣魄,可喜可賀!”
鄭玄須發皓白,仙風道骨,笑道:“老夫謝過將軍善禱善頌,亦賀將軍擊破曹操,威震中原。”
劉備擺擺手,笑道:“何談威?吾唯取仁。”因問弟子情況。
繆斐回答:“學子如今已三百八十七人矣,本州人約占七成,一成徐州人,一成兗州人,其余半成為冀州、豫州等地,幽州、揚州、關中亦有千里迢迢來求學者。此皆將軍之義、鄭公之德所號召。”
劉備大為歡喜,又問教授情況。
繆斐道:“除了鄭公弟子擔任教授外,我等還從兗、徐、豫、荊各地延請大儒、名士,經義、農商、術數、兵法皆有主持。”鄭玄弟子趙商、程秉、許慈教授經學,繆斐教文學,宋階教農桑,公孫方教騎射,繆斐推薦的廣陵人秦松、陳端教兵法,等等。
劉備突然想起一人,問道:“蔡公之女近來如何?”
繆斐臉色頓時一滯。
劉備察言觀色,心中納悶,蔡琰能出什么事?因問道:“何事?”
繆斐看向鄭玄,面帶猶豫。
劉備疑惑更盛,追問道:“到底何事?盡可講來!”已有些不耐煩。
繆斐只得道:“蔡娘子辭去了教授之職。”
劉備納悶,問道:“為何?”
繆斐只得吞吞吐吐地道:“流言蜚語者甚多,言其乃將軍千里請來,這個…蔡娘子為避嫌疑,乃辭去。”雖然模糊,但大體意思眾人都明白了,意思是有人議論說蔡琰是劉公不遠千里派兵請來的,不保護別人,偏保護她,必有蹊蹺,怕是劉公要納其為妾吧,怪不得能在青州學宮占據教授之席!蔡琰乃名門之后,安能為妾?自然只得辭職,閉門謝客,不與人交往。
劉備正被糜貞弄得頭大,這又來一出,聽了頓時勃然大怒,直身喝道:“謠言自誰傳出?著實可恨!速派人去查,吾必殺之!”
眾人皆駭然,尤其是繆斐,劉備正對著他,繆斐為劉備聲威所震,竟委頓于地,帶翻幾案,口中囁嚅:“將軍,將軍,非自我口,非自我口啊!”
趙商等儒生皆戰栗。
簡雍在旁忙道:“將軍息怒!既為流言,市井所傳,哪里能找得到源頭?若大張旗鼓追究,豈非更坐實此事?清者自清,將軍且勿以此事為念,久之流言必散。”
劉備這才息怒,徐徐對繆斐笑道:“圣人聞迅雷風烈必變,吾之音聲不過傳于席間,繆公何以如此?”
鄭玄笑道:“將軍虎威,豈止文雅駭懼,老夫亦懼。”
席間氣氛松弛下來,繆斐才發覺自己失態,他自嘲笑道:“某非膽小,將軍聲如雷霆,某不敢不變色。”
簡雍、郭嘉也插話談笑,將這樁事揭了過去。
劉備出學宮后,不由反思:古人云,位高友必寡、高處不勝寒,自己居然因小怒而興殺人之念,是自己變了,還是因地位不同了?若為帝王高高在上,無人可制,是否就可以隨心所欲、任意誅殺了?權力之蝕人心智,以至于斯,可不慎哉?誡之!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