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孫女沒變成自己想要的武藝高強女孩,而是隨了兒子的心性,成了一個才女,篤山伯便忍不住笑道:“可惜你從小不喜刀兵,那把東瀛寶刀乃東瀛列島進獻寶物,據說是東瀛鑄刀大師所做,沒想到你把它扔在箱子里了。”
“紅羅抹額坐紅鞍,陣逐黃旗撥發官。秋戍盧龍番鼓啞,夜屯白馬虜星寒。鐵球步帳三軍合,火箭燒營萬骨乾。兵器徒知是兇器,止戈為武帝心寬。兵刃乃男兒家的玩物,女兒家哪里愿意碰。”玉瑩揮了揮手中的書冊,道:“且兵器乃兇器也,便是再能的人,一旦沾上了兵器,便是沾了一輩子兵器,可最后又豈能獨善其身?”
篤山伯眼睛一瞇,淡淡地說道:“原來你在這里等著我呢,小家伙,說吧,打了什么心思?”
玉瑩一吐香舌,微微一笑說:“孫女能有什么想法呢,只是覺得不公罷了。那張孝武能征善戰,卻被人詆毀,任人彈劾,豈不寒了天下將士的心?”
篤山伯道:“你若是關心天下,將來恐有殺身之禍。”
玉瑩嚇了一跳,忙問:“為何?”
篤山伯一拍桌子,佯怒斥道:“你今日關心朝政,他日為后必定后宮干政,歷朝歷代后宮干政者,無不為族人引來殺身之禍!你還不知錯嗎?”玉瑩沒想到爺爺生了氣,忙跪在一旁,卻不說話。
篤山伯也知自己這孫女外柔內剛,家中將她嫁給五皇子為后,她卻滿不歡喜,但身為葉家人,又豈能身自由主。他從玉瑩手中接過那本雜書,翻看第一篇,便是一首詩:“
張孝武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傳聞一戰百神愁,兩岸強兵過未休;
誰道瀾江總無事,近來長共血爭流。”
“咦——這詩——”篤山伯讀了這首詩,不由得呆住許久,終于恢復了神色問道:“這詩是張先之那個小鬼所做?”
玉瑩忙道:“是也,此詩作是張孝武所做,天下皆知。”她眼中之中滿是崇拜,道:“開篇的‘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便是一副悲天憫人的蕭瑟戰場,那百姓們連生計茍活也無所去處,他出身平民,最懂百姓疾苦,也只有他的出身,才會注意小民的生存。第二句‘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更是精彩至極,一將功成萬骨枯,萬骨枯!阿翁,眾人皆知你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可有誰知道你身邊袍澤犧牲多少,封將之人,必然滿身鮮血屠戮敵人埋葬戰友,真乃萬骨枯成。第三句‘傳聞一戰百神愁,兩岸強兵過未休’,戰爭四起,神靈也難過,那張孝武當真心懷百姓的人,他從軍為將,為的不是自己,而是為了天下百姓黎民,便是這一句,他的境界便高于他人許多。最后一句‘誰道瀾江總無事,近來長共血爭流’,說別看佳瀾河兩軍對壘仿佛沒有戰事,可那江河里流淌的鮮血,告訴所有人戰爭的可怕。”
葉玉瑩的臉上露出了悲憫的哀傷,徒然難過起來,道:“為什么要你殺過來我殺過去,為何國與國之間不能彼此和睦,為何總要死人呢?”
篤山伯怔了許久,回味起這首詩來,論文采,他雖然不如已故的兒子和孫女,可士族出身的他比許多書生秀才還要強許多。可他征戰如此多年,卻也寫不出這般境界的詩詞,這首詩磅礴大氣憐憫天下,虛懷若谷,由一個才二十歲的小將口中做出,實在難以想象此人的心性。篤山伯忍不住說道:“這張先之倒是出乎我的預料之外,原來他并不在意些許利益,胸懷天下,君子坦蕩蕩,倒是我小覷了他。”
玉瑩道:“阿翁豈能小看別人,定是心中有事,何妨說與孫女聽聽。”
篤山伯又笑說:“瑩兒可是咱們家的智囊,說與你聽,你或能解除我心中疑惑。”他飲了一杯茶,才慢悠悠說:“那張孝武,我有意收他為義子,但此人骨子里桀驁得很,當須敲打一番。”
玉瑩道:“阿翁看好他?”
篤山伯微微點頭,想到自己的十八義子,竟然無一能匹敵張孝武,他們或文采不如,或武藝不如,唯獨待人處事方面和出身方面強于張孝武,由此看來,此子打磨之后,或許是一把利劍。
幾日之后,兵部公文與圣旨同時頒布,大德帝派遣季御使北上宣旨。為了避免張孝武擁兵自重不服朝廷號令,兵部公文中還有四個調令,分別調鬼衛副將蕭開任公車將軍,協助石翀治理嶺南與中原饑民,調鬼衛軍候申林東前往幽州擔任幽州守軍軍候,調軍候祖公茂前往江南岳州入朱雀軍團平叛,調軍候胡立前往益州西南關卡雪龍關任雪衛軍候。
張孝武手下四大干將全部被調走,并且天南海北各地,目的便是防止鬼衛因不滿而生事。這一招在圣漢立國三百年時間內屢試不爽,蓋因為圣漢軍營采用直屬長官舉薦制度,因此一營將佐皆為軍候心腹,而軍候一旦成長為將軍,他的手下立即會被拆散全國各地,以此來防止武將擁兵自重。
圣漢帝國這一套應對武將做大的辦法,對一些胸懷坦蕩者自然不會有任何影響,而對于一些野心勃勃者,影響甚大。但也有一些例外,例如篤山伯,義子部下滿天下,即便調動,對他影響甚微,可入張孝武這般被調走全部心腹大將者,便不一樣了。
但這道公文尚未傳到木城,塞北便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這場瘟疫從金城開始發起,隨后向木城擴散,并最終擴散到了兩狼城,與此同時,由于兩狼城內大量的韃塔驚慌,紛紛逃回塞北各部落,又傳染到了各部。在塞北荒原的北方,烏桓人也將瘟疫傳到了北方大陸,塞北各地瘟疫四起,已然遏制不住。
塞北瘟疫最大的特點便是致死速度慢,病患常常拖上四五個月才身亡,幾乎沒有人向木城一樣嚴防死守。
大德元年十一月初,王梟堅率領義軍離開木城,趕回中原,并將塞北瘟疫的消息傳到了中原各地,而但并未引起百姓和官府的主意,甚至有些人下令將那些妖言惑眾的江湖人捉拿歸案。